杨牧风在那钻心入髓的剧烈痛楚中失神了一瞬,神智并没昏厥,身上疼痛难捱,耳间却越发清晰地听着他们说话,那侍卫长的话一字字钻入耳膜,他一字字都听得懂,却要一句句在心中搅一搅,才弄明白那一句句的意思,要几句话放一处慢慢回想,才确切知道他说的是何意。他在死牢里看见墙壁渗水,知道今夜下雨,这大半夜过去,并没听到一点雷鸣,想明白这些话的一刻,却宛如当头一个大霹雳,震得魂飞惊得魄散,他以为只是中了难解之毒,想不到却是中了蛊,堂堂七尺之躯,竟被人当成养蛊之体。那侍卫长说的话还只是皮毛,他并没说出,这蛊养下去,他会变得如何,是会任人宰割还是任人操控,抑或是变成一只恐怖虫体,最终血枯肉销而亡?
杨牧风纵然再奸滑老练,此刻也惊得牙床一阵打颤,只是混杂着呻吟声,别人看不出。所幸他正承受着痛苦,脑子运转迟钝,太激烈的反应与复杂的心计都没有,只明白了一点,他走不掉了。
然后,他凭着本能短暂想了下,走不掉该怎么办。
他走不掉,似乎只能让别人走掉。
他在聚神想事情时,疼痛似乎少了几分,精神也慢慢恢复了几分,这时定眼看着面前几个劫狱者,猛咬一下舌尖,又聚了点精气神,颤声开口:“几位义士……杨某只是一介卑仆,微末之身,不值得诸位犯险援圄,请速速离去!杨某将这牢底坐穿,总有解蛊之机,彼时再图报主家大恩与诸位大义!”
面具人转头望去,从那受着痛楚的人眼里看到了一点清明,他眼神复杂地望着那人,有恨有痛有无奈,几番天人交战,终于喟叹一声,慢慢松开了钳制韦武的那只手,那手臂慢慢垂下,十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狠心沉喝了声:“撤!”
那是要他们弃了杨牧风撤走,四个蒙面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瞎眼的都看得出杨牧风留下来要遭受多少折磨,那剑客死死抓着杨牧风手臂,几乎就想抗命强带他走。杨牧风挣了点力气轻拍了下他手,那剑客眼中滚出一滴眼泪,一点点松开了手指,猛地奔出门去。
刀客默默放开人,那使钹的猛一跺脚,两人也一前一后出去了。剩下那个赤手的慢慢走在后面,临近门口时蓦地回头,望着那一室的天隼与刑具,他们是想杀光这些人的,只是多杀一人,便会使杨牧风多受那养蛊恶人一分折磨,他突地蹲身踏出马步,向着那刑室内遥遥一拳,再一拳,又再一拳。
寸拳练至深处,不是只能在寸尺间发劲,这拳劲一泄三千里,还能十步杀一人。
三拳之后,刑室内桌毁炉破,再没有一样完整刑具。
一片烟硝尘嚣,众天隼拍打扫扇着,待烟散尘落,发拳的人已不见,面具人也无影无踪,只剩杨牧风在地上呻吟,似乎那面具人拂了一袖,他周围干干净净,并没被一点碎屑伤着。
韦武走近去,看着他的猎物,由衷道:“血肉精壮结实,不错的躯体,正好多受些淬骨剐髓之苦,捱得久一些。”
杨牧风抽搐了下,韦侍卫长之前为何不对他动用重刑,原是看上他血肉,可兹养蛊。
但他此时却松了口气,毕竟救他的人都走脱了,本来他也想不到,他们会在府城里劫狱,而且将这帮天隼杀得逃生无门,血漫牢狱。为救他一人,那位舒帮主竟然敢让青云帮冒被天家围剿之险,难道他当日甘受缚捕竟然做错了么?
他适才还挨过板子,忍受着疼痛久了,神智渐渐模糊,昏过去前心头略感安慰,毕竟舒月岚是让人冒险救他,而不是来杀他灭口,这让他觉得多年来对那青云帮主的忠心,没有白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