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路口,南通桥,西北有路,有芦苇夹道相迎。
而刑让坐在弯弯那里,侧对着桥向南路,直面着前方那条西北向的芦苇道。
那女子姓钟,一拐进来便顿在那里,可转眸一看……见刑让坐在那里也不好惹,便闷哼一声,撒气一般迈着愤步离开了。
没等她走进芦苇道,萧玉晨也快步赶来,却就停在那里,怎个目光躲闪?也不敢去看师傅:“师傅……”
“师傅?”钟姓女子脚步一顿,眨眼奇怪,又察觉到有人看向自己,便轻闷一哼,大步离开了。
萧玉晨哑然失语,目送着对方被芦丛遮身……
刑让一直未动,直到那女人在路上走远,他才起身前去,趁便背手道:“什么感觉?”
萧玉晨一怔便醒,慌忙的跟随过去:“没、没有感觉……”好是跟上了,便放慢脚步,禁不住抬手把转了两下腕上戴着的乌剑环,老老实实道:“救人为善,助人为乐,都是天经地义的。”
刑让轻轻点头:“没错。帮人救人都是善,在种族文明没有诞生之前就存在,而且一直存在,亘古存在,直到种族文明出现之后才被慢慢的对证出来。尽管很多人都不以为然,却也给了一个专用的名词和称谓。”
“那……那又为何不让救。”萧玉晨心虚低眸,他和很多人都一样,偏听那些心里想听的,而忽略那些相对重要的,或是真正重要的。
刑让微微一笑,也不在乎那些,反问道:“惹上了官司怎么办?”
萧玉晨为之一怔,不解道:“什么官司?”
“你入宗之前没见过?”刑让依旧反问,语气更深了一些。
“见、见是见过……”萧玉晨讷讷低头,不由挠头:“只是没有正统的,也不严格和严谨,都是县老爷一个人说了算,很多时候都是罗里吧嗦了一大堆,随便拍板就定了。”
“可有公道二字?”刑让再传一问。
“公……公道……”萧玉晨哑然失语,垂眸思索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冤枉的很冤枉……”似是想准什么,立马抬头道:“看起来很冤枉。”
“那如果他真是冤枉呢。”刑让又来一问。
“我……我也不知道。”萧玉晨心虚胆怯,唯恐一个说不好就遭到教训。
他其实也不怕师傅问他,更不怕什么苦修和对练,却不愿面对或抗拒言语上的针对和教训,尤其害怕师傅的言语针对和教训。因为他不能逃避,只能面对;因为这种表下直面心内的感觉很压抑,甚至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也直到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到:难怪大家都喜欢轻松愉悦的东西和氛围,而不愿接触过于沉重和庄严的事情与见闻。
可惜,刑让不是他心中所想的“大家”。
而紧随其后的那一问,又把他的心神问住了:“你想成为下一个。”
“我、当然不想……”萧玉晨急于辩驳却又郁郁垂头,本是闷闷丧气,但一心的理念却让他重新奋起:“可是,”可是欲言又止,又可是什么呢?
他不说,刑让也没有多等,片刻而已:“你不相信人会那么坏。”
“嗯,”萧玉晨轻轻点头,似乎抓住关键一般,重重点头,很是肯定:“鞥!”
刑让洒然失笑,不禁摇头。
萧玉晨略感尴尬,他看师傅笑似欢心,便跟着讪笑起来:“嘿,嘿嘿~”
可是,刑让却突然笑意全无:“可人就那么坏。”
他甚至不觉得抱歉,听上去相当决断。
萧玉晨当场僵住,瞬间失语,大气没有。
刑让却不停留,任他自己停住,一如既往道:“这世上有一种论调,叫做人不如兽。”
“人不如兽……”萧玉晨一怔回神,慌忙跟上,正要开口追问就被刑让道破心机:“是否好奇,为何不是兽不如人?”
萧玉晨为之沉默,随后垂眸,乖乖点头,却又摇头。
刑让会心微笑,悠悠道:“兽的本能和一生都是为了活着,一切的行为都是止于吃饱喝足,是为了与族群的繁衍和存在。但人却不一样,吃饱喝足了,就会动些歪脑子;吃的东西够多了,就会转而要喝的;如果喝的也够了,那么就会想别的,甚至把别人的也都抢过来,然后把失去这些东西的弱者操控和奴役起来。从而用更少的同类物品,去让这些贱蚁为自己挣取更多的利益和东西。”突然回头,直面内心道:“你说他坏不坏?”
“坏、坏……”萧玉晨眼睛急转,但终究没有想到辩词。
“坏么?”刑让的语气突然就奇怪了起来,还有一丝学识上的暧昧和玩味存在,就像处于兴头上的老师在戏问那些不太聪明的笨蛋学生一般。
“……”萧玉晨无言以对,摸遍心底也没找到答案。实则不敢确定,都是保守的。
“很可惜,”刑让用话语引走了萧玉晨的注意,但所说的言辞却让人沉默:“人类文明的创建和发展,就是靠这样的罪恶推动起来的。”
“……”萧玉晨无言以对,他毕竟年少。
刑让微微摇头,不疾不徐道:“所以才说来之不易,因为牺牲了很多不被世人关注的蝼蚁,活埋了很多对社会不利的黎民和思想;就连很多杰出伟人的成就和战果,也在不久之后被他们瓜分和利用,从而形成另一种敲骨吸髓的压迫和剥削。甚至还有不少吃里扒外的蛀虫,人为放养着的活彘与猪睾,这种人,还能叫人么?”
“呵、呵,”萧玉晨低声干笑,讪然道:“禽兽不如嘛……”
“呵嗬。”刑让乐然低笑,不无感怀道:“现在想想,如果救人被称为道德,那么不救呢?”
“没有道德。”萧玉晨即时回答,生怕慢了一步便迎来更多针对。
“那还是人么?”刑让又问。
“是,是吧。”萧玉晨也有些不确定。
“是或不是。”刑让复问。
“是。”萧玉晨思虑点头。
刑让微微摇头,又问一道:“是或不是‘人’,用什么取决?”
萧玉晨思心想肺,灵机一动道:“有没有做人事?”
刑让无奈摇头,随口道:“那什么叫人事?”
“我、”萧玉晨当场哑火,又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了下来:“我不知道……”
“唪。”刑让笑释鼻息,导出一问:“救人算不算人事。”
“算,”萧玉晨轻轻点头,随后郑重抬头:“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