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天地倾一线,彼时彼处椅面山。
刑让巍然不动,背影看上去比一切山峰都要耸然,可惜不等那碎块中的半个瞳片返照回光,他便开口宣了声:“我只给你三次机会。而现在,还有两次。”
呼呜!
他忽然甩收长剑,在侧方挥洒下去一行血,就此转身回府。
便见这一地的碎块和血浆开始倒流,把他拼凑……
刑让在洞府内一坐就是半月,他有足够的耐心,也不须要打坐。同时身体也须要放空,需要忍饥挨饿,这样才能更加清晰和透彻的重视自我,让心神一念,全盘在我。
至于洞外……
那少年已经趴了太久,任由风吹日晒、暴雨垂怜,但濛濛细雨终飘尽,其人不醒目中深。
椅面峰在很久以前就不怎么招人待见,因为它灵气稀缺,只是沧澜灵脉中的一根尖短的小刺,便很少有修士愿来。便是多年过去,好不容易等这灵蕴慢慢丰荣了起来,却又因为一峰之主的陨落而就此成墟。直到刑让前来,成为了第二任住客,才正好遂了它的心,填了沧澜愿。
对于山内生灵而言,这二者正好相映成趣。可在不少修士心中,那里终究属于一个幽寂之地,若非刑让在那落脚,便是路过也无人多望第二眼。可能是它似如泯然之众——明明耸立在天地之间,是为那繁星一点,却又那般不起眼、不明亮,哪怕多看一眼就要对入自己,坏了道心。
所以不会有人过多的关注它,只会关注他。但如今,对于他的关注也少了。
唯一还能引起猜疑或是关注的,便是这悬边少年何时会醒。却也不会有人冒昧来扰。便是相熟之人也都在各自观望,只道时机不美,要么摇头回房、罢了闲情雅致,要么闭目清修、为以后筹谋。
至于萧玉晨,他实际上并未死亡,而是溺入了以自身为牢的意念轮回中,陷入到一场永无止境的真实梦道里……
在那里,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心灵上的超脱者,没人知道他的过去,而他也不愿提起。
余生所愿,就只有追求极道而已。
可惜寿元将尽,再难通过一般的丹药续命,于是便以“悟天元”为余生之名,取“悟破凡尘之念,摘取天地寿元”之义,去博取那一丝契机——破凡飞升的契机。
可是先后加入寿灵宗,修真国,万兽联盟武神殿等诸多一流宗族或超然势力,尽管留下了很多传说和足够耀眼的战绩,却只能将寿元勉强延长一段时间而已,并不能做到真正的逆天改命或长生,反而愈发的接近死亡。
他不认为世上没有那种长生药,也自知遭人利用,宁愿认为自己是被人以命数拿捏和掌控,却也无能为力,就像患者对某种药物产生依赖:一停即发,一断便死。
也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彼时纷争迭起,万族同出,于是他就趁机加入阵营,打算通过积累战功来换取长生之法,想藉由战斗来磨炼道意。奈何以这凡人之躯,根本就无法与顶级妖魔硬拼,也扛不住真仙真神的冲击,终究是肉身崩灭。
可偏偏,他的意志得以保存。
但也只是一时存在,若是没有宿体维持,早晚消失。
不得已,便用意念强行寄夺了一个尚未孕生魂识的婴胎,选择再世重修。
可惜家境不美:还未断奶时,母先病死;不久后,父亲打猎无归,那场黎明也再无破晓之日。
就此摸爬滚打,一人在山中长大,能下床时,就开始尝试修炼。
虽然他寄生的这具躯壳的资质也不好,但起码能够修炼,可以让他发挥出比之从前更强的战力,同时也有了踏足长生的希望和可能。
而当前的这场宇宙大战,也为他提供了一个修为暴涨的温床,为他踏向人生目标提供了一条崭新的光明大道。
于是便拜投宗门,从小小年纪就开始铲除异己,而立之年便慑服全宗,开始从小做大,吞并周边。
此一路,仅仅耗时一甲子,就从一个末流小宗壮大成一个上层巨宗,麾下战力高达数十万众,已然成为一方豪雄。
而随着战事的持续推进,各氏族之间也开始停战结盟或是联手作战,慢慢就将战争推向终局。
他执掌的宗门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选择拉拢战友、缔造联盟,从而与各方联军割据星空,以战止战。
而在这种漫无天日的拉锯当中,他的修为也一涨再涨,只是短短千百年的光景,就从一开始的结丹小辈变成了可以踏破虚空的道境强者。但与那些真正的大修相比,他还是差的太远,便只能付出更多的代价和资源去收编更多的无上之修,既是为了保全自己和部众,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完全变成一个棋中之将,不至于处处受限、脆弱不堪。
又千年,他终于突破修为桎梏,可以不再受困于“将帅方阵”,有了更大作战能力和统御空间,却也已经不是孑然一身,早就无法从中脱身,曾经那个“安心追求极道”的人生目标便彻底成了空想。
他不由沉默,望着浩宇出神:到头来,得到越多,反而失去更多,不但忘了曾经为何要追求极道,又为何入道修行,就连根植在记忆中的某些美好也都遗忘掉。
他不由回头,去望身后的种种:唯能剩下的,除了一身修为和权势,便只有部族和兄弟。
所以他也没有选择,尽管想要回归初心、再做自己,却也没有选择,只能将战争推进到底。
于是他便开始加快吞并步伐,以战养战,以战养战……直到将诸部联军吞并与瓦解,直到把宇宙万族收服归一。
至此肃清宙宇,缔造新规。
随后留书退隐,再未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