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流问道:“不知所去为何,紫菀姑娘好像不太开心。”
“每年九月十一,她都要前往安宁陵,祭悼她亡故的父母。”
安宁陵,是先太子萧统的陵墓,其位在钟山之下,燕雀湖旁。
归流正要开口问下去的时候,袁昂道:“紫菀这丫头路上大概会对你讲的。”
不多时一个俊美的少年郎携着一个小和尚就走出了袁府。
那少年腰间挂佩,手中持着一把竹扇,身姿卓然,一看就是世家公子的派头。
少年让府里的车夫退了回去,带着小和尚来到秦淮河边,行至最近的渡口,唤来一条小船,船桨划荡至河内。
离乌衣巷渐远,那少年道:“咱们驾舟泛水,不比坐在马车上颠簸好多了吗?”
“紫菀姑娘,安排的极妙!”
紫菀低声骂道:“傻和尚,你家袁公子什么时候成姑娘了?打嘴!”
归流心知是自己称呼有误,忙改口道:“原是小僧记错了,袁公子这是要去钟山与家人团聚。”
紫菀浅笑道:“小和尚,你可曾泛舟在这秦淮河上?”
“小僧自从入了涵元寺,便再未出过金陵。平日里和师父及师兄弟间大多是步行,今天这是头一遭。”
“当和尚有什么乐趣,你不想着还俗吗?”
归流心道:“这也是我的心思,我来到这繁华的金陵城,竟只能做个和尚。这也不行,那也不可,当真是无趣之极。”
他虽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着:“小僧已许身佛祖,早已了却尘缘……”
“你说得违心!我看得出来,你呀,不是个老实和尚。”
归流被他戳穿,手中拨弄着佛珠,口里诵着:“雨曼陀罗、曼殊沙华,栴檀香风,悦可众心。以是因缘,地皆严净,而此世界、六种震动……”
紫菀见归流诵起了经文,便独自走至船头,伫望着沿河的楼宇亭台,穿行而过的商船客舟。
秋风渐起,她的衣襟在风中悠然摆动。
“我想起了吴郡的五湖,那儿的水比金陵更有诗画气。”
紫菀只听得“眉间光明,照于东方,万八千土,皆如金色……”
她说的话,归流其实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装着样子继续诵着《法华经》。
“那是我小时候,阿母带着我回吴郡探亲。那时候只觉得天光同碧,水波浩荡。湖边的山峦葱郁,真是好景。”
“生死所趋、善恶业缘、受报好丑,于此悉见”
紫菀耳听得他还在念诵经文,却也不恼,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前年我读到谢朓的那篇《临楚江赋》时,便回想起我和阿母在太湖上见到的景致。
谢公说,滔滔积水,袅袅霜岚。”
她刚吟了一句,鼻中就有了酸楚。归流走近过来,递给她一个帕子,那是一方寻常僧人都有的灰色布帕。
紫菀接过帕子,低头道:“你怎么不接着诵经了?”。
“你的词句只是袅袅的霜岚,心中思亲之情已如积水,是这样吧。”
紫菀轻轻合上了眼,点了点头,滑落下两滴清泪。
良久,她问道:“你读过《临楚江赋》?”
归流有些发窘,他轻声说道:“不曾,那些写水的辞赋,我只还记得《赤壁赋》。”
归流暗道:“左右无事,不如给这丫头背一番东坡先生的《赤壁赋》,这我可太熟了。”
“没听过,许是什么落魄文人写的陈词老调吧。”
归流一句“壬戌之秋”正要开口时,紫菀抬头向那船家喊道:“船家老伯,我二人要去城北的东门桥。”
那老翁指着左边的河道,回她道:“公子放心,前方就是青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