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流听袁昂讲的是三国时期的人,脑中自然豁然清楚起来了。他常读三国,其中人物自是熟悉。
归流问道:“那为何叫它湘宫寺呢?”
“这刘彧在登基前是湘东王,但他这个湘东王做的提心吊胆。他的侄子刘子业是个有名的残暴昏君,因为刘彧体型肥胖,所以称他为“猪王”,常关进猪笼,以猪槽食之。”
归流喃喃道:“湘东王,我们大梁也有湘东王啊。”
袁昂接着说道:“后来这刘彧谋反,夺了刘子业的皇位,就把刘子业的兄弟亲信全都屠杀殆尽了。
他隐忍多年,一朝得势便大开杀戒。后来杀的多了,他整日被那些冤魂屈鬼缠着,身体总是生病。
所以他就想着建个最大的佛寺既能超度那些亡魂,也能彰显他的功德。
这寺院是在他湘东王府的基础上修建的,是故取名为湘宫寺。”
归流回忆起湘宫寺的景致,说道:“小僧记得那湘宫寺中最独特的就是双子塔,两塔紧挨着,皆是五层。”
归流嘴上说的是湘宫寺的双子塔,心里想的却是阿美莉卡那座举世闻名的双子塔。
“不错,宋明帝认为自己的帝王功业都超过了他的兄长宋孝武帝,所以他要建十层高的佛塔把孝武帝所建的七层宝塔比下去。”
归流侧身说道:“这么看来,宋明帝也是个昏君,帝王功业又岂是以楼高来论。”
只见袁昂长叹一声,黯然道:“高楼之下堆的是穷苦百姓的累累白骨。金像佛龛浇铸的是卖儿当女的滚滚苛税。”
“他的十层佛塔为何拆成了两个小的呢。”
“七十年过去了,这天下还没生出来能营造十层高塔的大匠。”说到此处袁昂似想起了往事,顿了顿说道:“咱们陛下当年修同泰寺之时,求遍大江南北的巧匠能人,也才建出了九层的浮屠塔。”
归流讥讽道:“这刘彧倒是个实在的皇帝,既然说了要建十层宝塔,哪怕建不出来,也一层不能少。”
袁昂接着回想起往事:“当年兴建同泰寺的时候,老夫是上了谏章的,劝陛下务以苍生为念,佛寺在佛不在寺。”
“佛寺在佛不在寺,修佛在心不在相,佛心在悟不在行。”
袁昂点了点头,认可归流说的话,又道:“陛下说他要建的是佛国的宫殿,是江南百姓心中至高无上的佛的居所。佛安居,百姓才能安心。”
归流听着只觉得可笑,这老皇帝活在现代肯定是个一流演说家,顶级建筑狂魔。
“陛下专门写了篇佛诰,所修同泰寺没有一分钱是从百姓手里征收的。一部分是从王公亲贵里募出来的钱,另一部分则是百官认捐的赎身钱。”
袁昂看出归流的眼里的不解,解释道:“赎身钱就是把皇帝陛下从佛寺中赎出来的钱。陛下舍万民百官而出家为僧,实是千古未见之举。
自始皇帝以降,这七百年哪有皇帝舍宗庙社稷不顾而钻进寺庙里不理国事,我等同僚岂能坐视不管。”
归流听得瞠目结舌,心道:“这是个疯狂的时代,这是个荒诞的社会。我的母语是无语。”
归流说道:“老先生应该明白陛下此举,其实……”
他欲言又止,看着袁昂。
袁昂低声道:“如果陛下真的一心一意想遁入空门,万里江山自有所托。”
归流叹息道:“而那王侯将相认缴的钱帛,一分一厘不都是江南百姓的劳作创造出来的吗?”
袁昂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重重地点了头。
沉默良久,马车终于驶至湘宫寺,站在寺外迎接的是陈庆之的小儿子——陈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