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想喝茶,此处也是有的。”
归流只见得垆内坐着五六个人,装饰十分素净整洁,还未进门便能闻到佳酿香醇。
微微泛黄的竹帘掀起,青纱灯笼照着的是只洁白如藕的手腕,腕后是一张十分清丽的脸庞。
只见她笑语嫣然道:“陈二郎,你怎的从吴兴回来了。”
说话的姑娘年龄只在二十岁上下。
“回京探亲罢了,明日就又要走了。我在吴兴时最想念的就是这口美酒。”
那女子看到陈霸先身后还跟着个模样周正的小和尚,打趣道:“好你个陈家二郎,竟带着小和尚喝酒破戒。”
“这位小师父喝茶,你只管上些清茶便是。”
归流经过她时,一阵香风袭来,他手里的佛珠拨得快起来了。
陈霸先与归流在垆内的里间的那张酒桌坐下,这常是陈家二郎的贵宾席位。
说是里间其实只不过用了条绿竹帘与外边的酒桌隔开,此刻帘外的桌子还是空的。
“这酒垆是柳老汉所开,他的酒卖了有三十多年。阿芃是她十几年前收养的女儿。”
归流侧身望了眼阿芃俏丽的背影,幽幽道:“垆边人似月,皓月凝霜雪,古人诚不我欺也。”
陈霸先听完先是一怔,而后忍不住大笑道:“贤弟,你能说出此话,看来是尘缘未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归流若有所思道:“我能来此地,本就是一段奇缘。”
陈霸先只道归流说的是他们二人的相识,却不知归流在感慨自己的遭遇。
“你是我平生所见的和尚中,最奇的一个。我家中信的是佛教,僧侣佛徒见得自是不少,难见你这般直爽之人。”
归流听得心中暗喜,赞道:“陈大哥实是第一豪迈之人,小僧得遇,三生有幸。”
换做旁人,陈霸先早就既不受用了,他平日洒脱不喜欢说恭维之语,也不爱听言不由衷的话。但见得归流说地恳切,有一番真情流露,因此内心十分舒畅。
“我平生只喜欢两种人,一种是直人,一种就是令我陈霸先佩服的能人。”
话音刚落,一个婉转的声音凑近过来:“那我阿芃是什么人呢?”
只见阿芃把茶酒端至桌案上,笑意盈盈地说着。
陈霸先端起酒杯,眯着眼睛酌了一口,沉醉道:“阿芃你自然是直人。”
阿芃听后格格地笑出了声,说道:“你且慢用,直人要去那边招呼其他客人了。”
“几年前我在京城做油库吏时,常独自到此小酌。柳老汉的婆娘病故后,这里全凭阿芃姑娘操持着。”
归流好奇道:“油库吏?那是什么官职?”
“不错,我朝仓储制较为精细,我当时随兄长进京,谋了个看管油库的小吏。”
归流不禁暗暗惊叹,心道:“汉高祖刘邦亭长出身,看来这陈霸先的出身也不比他强到哪里。”
陈霸先见他若有所思,问道:“贤弟有什么话说吗?”
归流端起清茶,举杯敬向他道:“英雄不问出身,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时也不过是个乡里的亭长。陈大哥,你将来自有你的一番大作为!”
陈霸先听到这话心中十分畅快,笑道:“哈哈哈,不瞒你说,我进京前确实在长城里做过里司。”
“那大哥又为何从京城去了吴兴郡呢?”
陈霸先轻轻抿了一口,悠悠讲起:“我掌管的油库,主要是供给皇室宗亲的。油库里主要有三类分别是脂、膏和油。这脂呢是羊油和牛油;膏则是鱼油和猪油;这油则是胡麻、麻子和荏子榨取的油。”
归流轻轻点头,他在寺里吃的都是第三类油——植物油。
“许是我平日里办事妥帖周到,有一些好的名声,与各府的管家都有些熟络。平日里偶尔与他们玩樗蒲,但总是赢多输少。”
归流好奇道:“什么是樗蒲?”
“哦我竟忘了,贤弟你精研佛法,大概并未见过樗蒲。樗蒲是一种赌棋,平日里消遣的玩乐罢了。”
陈霸先饮了一口,接着道:“那日我去新渝侯府中送脂膏,新渝侯管家见我来了,欣喜不已。原来他们侯爷正在与宾客玩樗蒲,新渝侯平日就酷爱樗蒲,那天的宾客无一人是他对手。”
归流期待道:“那大哥你,不就刚好可以露一手了!”
“不错,也是那日运气好,竟投出许多‘卢雉’来,给新渝侯留下了极好的印象。”陈霸先看了一眼归流,解释道:“卢就是最高的牌面,雉是第二高的牌面。”
归流听后,来了兴趣,叫好道:“好啊好啊,听起来着实有趣,我也想玩!”
左右无事,陈霸先便同归流讲起了樗蒲的规则和玩法。
他们并没注意到,两个中年男子刚刚在帘外的酒桌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