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西斜,只留下一抹昏黄的光,如纱一般,笼罩着人间。
血,从鬓角,衣袂,剑尖,溅落,汇入这座山脉,“烈阳”也已黯淡,江缺持剑而倚,可被暗红浸透的衣裳与厚重的喘息声,表明,他并不如想象中这般轻松。
感受着怀中毫无动静的玉符,江缺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在丁修三人离去后,白宁亦被他劝离,更准确的,是赶走!
毕竟,他是饵料,白宁可不是,没必要连累她。
倏忽,一条赤色巨蟒,骤然浮现在江缺眼眸之中,让他才放下的身心,再度紧绷。
随后,持剑,向前。
火舞旋风第七式·剑照云霓,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这是如云彩般飘忽不定,见之不清的剑招!
剑光如霞,将赤练斩灭,随后,祁连山脉的地面开始蠕动,一点一点,将这头近十丈的大蟒,由头,到尾,尽数吞食殆尽!
“该死,这是森林还是兵营?为什么妖兽会从地里冒出来啊!”
哪怕这一幕已经见过数十次,他的眼眸之中还是露出了疑惑与不解。
这儿,真的还是他所认知中的祁连山脉吗?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妖,近先天至境的大妖。
它们不仅会出身像野草般,从地下毫无征兆的冒出来,连数量也野草一样庞大,上秒斩完,下秒续接,让人杀之不尽,斩之不绝。
更可怖的是,这片山脉!
但凡有妖兽死,甚至伤,只要有血,有肉跌落,它便会第一时间,开始转动。
如同噬人的黑洞,将所有已死之物尽皆纳入口中。
环顾四周,江缺总算是再没看见妖兽的身影,按剑归鞘,正备小憩一会儿。
一瞬之间,时空,停滞了!
远道而来的轻风,止住了它的脚步,古树之上的泛黄落叶,亦静止在空中,甚至连蠕动的山脉,也停下来,似乎在迎接着什么。
一股庞大而深沉的威势,挤压着他的肩头,臂膀,让他难以呼吸!
怀中玄武玉符突然变得炙热,似是要刺穿他的胸膛。
眼前,终于,一道虚影浮现,狮头,麟尾,背生双翼!
缓缓走近,离江缺愈发的近,而它的模样也不断变化,狮头化为人头,麟尾缩入腹中,甚至连双翼都消散不见,最终,在江缺眼前,化作人形!
腥红血袍,剑眉墨发,长得俊美而妖异,如果忽略他纯黑眼瞳中所暗藏着的深沉恶意,就似个普通的翩翩公子。
他看着江缺,一步步靠近,一只手指着江缺,面庞上满是疑惑,似是思索着什么,最终,恍然大悟般说道。
“我见过你!”
“青山村,江远?不,不对,是....江缺!”
“是你吧!青山村,江缺!”
看似疑问,可眼前俊美青年的语气,眼神,都分明透露着肯定,他确认,眼前之人,便是江缺!
当是时,停滞的时空,也开始流动,江缺也总算,得以呼吸!
“你知道,他是谁吗?”
俊美青年饶有兴趣的看见江缺,随后从口中吐出了一道虚影。
眉眼骨相,发丝皮肉,无不与江缺相同,甚至腰间的胎记,都与自己相同,只是,更瘦弱,更怯懦!
他知道那是谁,那是“江缺”!那也是江缺,只是,是那个死于寒风凛冽,死于腹中饥饿的“江缺”,是他这具躯壳,原本的主人!
也终于,一解他心头之惑,愈修行,愈强,就愈发能感受到,初见时的所谓“山君”,现在的穷奇,有多强。
那究竟缘何,自己能够脱身呢?是神通?是龙象般若?
不,是因为,“他”已经死了,是因为,“江缺”已经死在了那个晚上,这才是为什么,他能脱逃的原因!
并且,在脱逃后,与这头恶兽,染上因果!
那天夜里,并没有漏网之鱼!
可哪怕江缺心中早已经掀起千米狂澜,万丈波涛,可他面色不改,只是轻轻摇头道
“不认识。”
从江缺茫然的面孔和眼眸中,分毫看不出相识的可能。
只是,没用。
“看来你知道他,那你是谁呢?”
“是‘一体双魂’,还是‘夺舍’?亦或者‘复苏’?”
江缺虽然没听说过所谓的“一体双魂”“夺舍”“复苏”,但仅仅从字面上也能理解他所述为何。
但这墨发黑瞳之人根本不听江缺的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自说自话。
“你是在等人吗?”
“你不用等了,他早就来了。”
“你说对吗?宋掌门!”
他看着江缺身旁空无一物的草地,言语之中却满是笃定。
啪!啪!啪!
一道掌声响起,身披紫绶,面如冠玉的宋修缘从江缺身旁浮现,只是这一次,他的紫绶之上,还有着一层刻录两仪的道袍。
“没想到传说中老迈腐朽的四凶教大祭司‘夜餍’,居然如此机警智慧。”
“怪不得你能成为四凶教千年来唯一一个以己命名的大祭司,传言不实啊!”
宋修缘面带赞叹,眼中满是欣赏,似是在与许久未见的好友叙旧,半点没有偷窥被发现的尴尬。
“我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夜餍的俊美的面庞上也满是不解。
“这次设下的局,我想过很多人。”
“其中临济寺的主持,义玄禅师,是我最怀疑之人,他垂垂老矣,又修《宿世兰因》,极有可能想借我之手成就诸世密仪,毕竟,他再不成,就要死了。”
“也可能是上任乾皇楚擎昭,毕竟他今年已活了三个甲子又十七年,距二百大限已不远矣,他也到必须举行诸世密仪之刻。”
“唯独没想到是你,宋掌门,毕竟,我没记错的话,宋掌门还未至不惑吧。”
宋修缘拱手,正色道“在下不才,二十又七。”
“所以,为什么呢?天资绝世,又无寿限之危,你难道也想承接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