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告诉你赵魏韩以后都得亡国吧?赵牧之心里想着,口上却说:“孩儿曾听闻,当今天下乃大争之世,各国都有变法图强之意,但是山东各国唇齿相依,一国动,邻国都会有反应,这样的四战之地,孩儿觉得很难有发展,地缘便注定了三晋的发展上限不会很高。“
父亲听的一脸讶异,喃喃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见识,你的想法倒是和为父不谋而合。为父也曾周游列国,确实如你所讲,中原各国,犬牙交错,确实难以鹤立鸡群。”捋了捋胡须,又问道:“那去齐国如何呢?稷下学宫天下闻名,为父也有些人脉,如果你想去,自然会为你运作一番。”
赵牧之看着父亲那一脸想要邀功的表情,笑着说:“多谢父亲,齐国稷下学宫确实名满天下,各国名仕心向往之。但是齐国庙堂之上,却鲜有学宫出来的所谓名仕出任官职,齐国自己都不用这些人,而是把这些所谓的名仕养起来,所以去那学宫有什么用呢?”
“额”,父亲捻着胡须的手停了下来,错愕地看着赵牧之,半晌才苦笑道:“原来为父看的竟然不如你清楚,我赵不悔得子如此,幸事,幸事啊”父亲抚掌大笑,又问:“那这么说,你看好秦国?”
“不能说看好,只是觉得秦国有机会,秦国虽然国贫民困,但其国坐拥渭水秦川,又有函谷关之险,现在的秦国就像一个已经破败不堪的罐子,如果日后秦国有了中兴之君,又有肱股之臣,一旦变法,必将破而后立,震动六国,因此,孩儿自请入秦。”
赵牧之看着父亲的双眼,摆出一副诚恳的表情。心里却在想,父亲倒是长得挺帅的,就是有点黑,自己的眉眼间倒是随母亲多些。
一番话听得赵不悔瞪大了双眼,半张着的嘴半天合不拢,母亲见赵牧之顶撞父亲,急忙道:“牧之休要胡言乱语,一切听你父亲的安排便是。”
母亲刚要继续责备,父亲却挥了挥手,拿起边上的茶碗猛灌了一口,咂咂嘴道:“想不到,想不到,一个半大小孩竟有如此见识,真叫我等惭愧啊。”
父亲想了想,继续说:“既然你想入秦,我便帮你,只是秦地艰苦,不比安邑,能不能坚持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后来的事情也顺理成章,父亲以商社开办秦国分号为名,带着赵牧之一起西入函谷关。母亲也认为好男儿应该出外游学,多加磨砺,所以虽然不舍,却没有阻拦。
但是临行前,母亲还是哭的泪眼婆娑,赵牧之悄悄对母亲耳语道:“母亲等我在栎阳安定下来,开创一番事业,便将母亲接过来。”
“听说秦人粗野,牧之需万事小心。”母亲嘱咐道,把一个小小玉佩挂在儿子脖子上,“这是娘少年时时你外祖母给娘的,现在传给你,希望可以佑你平安。”
一路舟车劳顿,很快来到秦国都城栎阳。
将一切安顿好后,父亲也就离开了,只留了一个族中老叔和一些钱财。
老叔做掌柜,名叫赵涣,是父亲的远房兄弟,所以赵牧之就叫他涣叔,给他打打下手。
还雇了几个当地人做工人,其中就有黑老四,涣叔看他岁数不大,又与赵牧之年岁相当,就留下给赵牧之当随从。
商社本是以贩卖粮食,丝绢,布匹和珠宝为业,但是来了秦国才发现,秦人穷啊,丝绢根本就卖不动,放在货柜中都快被虫蛀了,更别说什么珠宝首饰这些高端货了,甚至连秦宫里一年到头都很少采购什么珠宝。
所以平日里也就是粮食和粗布麻布卖的好,但是利润实在太低,做了半年,也没有赚到什么钱,涣叔也有点气馁,生了想回山东的念头,不再全力经营,只是混日子罢了。
赵牧之却如鱼得水,黑四本是个老实孩子,刚开始知道东家是从魏国来的,差点直接逃走不干了,因为他太恨魏国人了。
但是很快发现,赵牧之不但有才学有见识,又平易近人,从来没有什么少东家的架子,甚至有些扛大包的重活儿,赵牧之都是自己撸袖子上,又都是年轻人,很快便也熟络起来,经常跟着赵牧之跑来跑去。
当下,黑老四正鼓着腮帮子运足气力将人群分开,像一头黑熊扑进人堆,给赵牧之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路,回头大呼:“少东家跟上,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咱们秦国国君么。”
说不兴奋是假的,之前在安邑,虽然平日里经常听到一些宫廷轶事,但是他所知道的那些历史上著名的人物,如魏惠王,庞涓,惠子等人,绝对不是自己这种小孩子能见得到的。
这次来到秦国没多久,竟然能亲眼目睹秦献公这位历史名人的风采,自然是激动万分。他知道秦献公之后就是秦孝公,秦孝公得遇卫鞅,开启了彪炳史册的商鞅变法,才帮秦国奠定了一统天下的根基。
很快,两人随着汹涌的人潮来到了栎阳城门口。
此时的栎阳,虽然是秦国国都,却远没有山东六国的国都气派。
残破不堪的城楼也就一丈多高,城门两侧的土墙都破了几个洞,用木头栅栏堵着。常年的战乱和穷困,给这座秦国都城留下了破败的印记。
队伍很长,前面的人已经走到地平线那边去了,一群身着黑色粗布衣的秦兵排成方阵,正缓缓走出城门,每个人手里的武器都不太一样,有的拿着长矛,有的拿着戈,更多人却拿着草叉和锄头。
赵牧之知道,这时候的秦国,奴隶制还没有废除,很多人其实平时就是普通农民,给封地的主子种地干活儿,要打仗了就拿起武器上战场。
秦国士兵有老有少,虽然装备不太好,但是精神头很旺,没人说话,只是低头前进,气氛压抑肃穆。
赵牧之手搭凉棚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什么类似将领的人,只有士兵们跟着队伍乱糟糟的往前走。
这些年魏国把秦国欺负的挺惨,随着魏国进军河西,献公倾秦国全国之力,集合起部队准备和魏军决一死战。
不管是栎阳城的百姓,还是参加战斗的士兵,大家都知道此次决战的重要性和危险性,来到城门的人群,其实也是来为秦国勇士壮行的。秦国几乎每家都有亲人死在魏军手里的,一听说要去和魏国打仗,全都嗷嗷叫着要上战场给死去的父兄报仇,可能死在战场上,也是秦国男人的归宿。
只有赵牧之知道这次战斗的结果,最终这些出征的将士一大半死在了战场上,后因粮草不济只能撤退,秦献公还在这场战争后伤重去世,秦国被迫割地求和,可以说是亏到李奶奶家了。
“唉,国君都走远了!”黑四激动地站在城门边废弃的砖石上扯着嗓子嚷嚷起来,全然不顾周围肃穆的神情。“要不是得照顾娘和三哥,我也要和大伙儿一起上战场,拧掉几个脑袋来给我爹和两个哥哥报仇!”
听到这番话,周围本来有些厌烦的看着黑四的人都默默低下了头。
是啊,谁家没有血海深仇呢?平日里老秦人大多脾气暴躁,言语之间经常就会升级为全武行,到了农忙时节,村子之间为了抢夺水源,甚至会爆发数千村民的械斗。
虽然平时大家经常互相看不起甚至有仇,但谈到国仇,大家的心还是能想到一处去。
很快,出征的队伍就走远了。
没有见到历史名人秦献公,赵牧之觉得有点失望,不过很快也就无所谓了,毕竟在这个时代,有比见到历史人物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先养活自己。
毕竟在战国时代,人类平均寿命就30几岁,经常是一场疾病人就没了,能健健康康长大就已经运气很好了,这时候生产力低下,想要养活自己就更难了。
所以每当这个时候,赵牧之总会去想一个问题:“穿越之神是不是忘记给我安排金手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