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贵的身前,蜷缩着一个小女孩。
她衣衫褴褛,瘦小的身躯瑟瑟发抖着。
他们的四周,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毫不留情地吞噬着场景里的一切。
一把椅子,一张床,一个卧室,一栋楼房。
直到把全部的一切融入它的焰色里,把那场景中心的两人包裹,把万物烧成无尽的漆黑。
直到火焰散去,只余他们两点火光。
庄贵看着萦绕在自己身上的火焰,没有温度,却好像在慢慢渗入自己的肌肤。
然后他半跪着身,看向眼前的女孩。
那女孩也缓缓抬起头来,淡蓝色的眼眸与他四目而对。
“你怎么了?”庄贵笑着问她。
“妈妈……找不到了……”小女孩抽泣着,“腿……走不动……被爸爸打的好痛……”
“这样啊。”庄贵向她伸出手,说道,“那我替你去找她吧。”
小女孩怔怔地望着那只朝自己伸出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他。
旋即,她身上的火焰沿着相连的手,蔓延到了庄贵身上。
直到庄贵的身影彻底被淹没,小女孩的身上再没一点焰火。
……
庄贵抽动着眼,逐渐从梦中醒来。
一阵风吹起窗帘,吹入明亮却清冷的日光,洒落在庄贵的脸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上了床,身前叠了层厚厚的被褥。
“伯劳……伯劳!”
庄贵清了清嗓子,喊了两声。
门外沉默了一会,突然“哐哐”传来好几声偌大的脚步声。
“掌柜!发生什么了!”
伯劳“嘭”地一下撞开房门,神情紧张地看着庄贵,手里还捏着把大木勺。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庄贵有些疑惑地问道,“手里怎么还拿着根勺子?”
“这还是掌柜您第一次喊我,我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伯劳憨厚地笑了笑,挠挠头,“我刚刚在给来吃早膳的人打粥呢,是伯途跟我说你在喊我,我一下就跑过来了。”
“那你没给伯途留一根勺子?”
“……”
“……”庄贵叹了声气,说道,“我就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是日出,接近辰时了,”伯劳回答道,“您之前吩咐我辰时准时来叫您,现在还没到呢。”
“好。”庄贵点点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就过去。”
今日是第四日,“打包”措施便是在今天实施的,庄贵回忆了一下脑中的细节,一觉醒来,他反而觉得大脑清晰了不少。
此外,今天还有件他要做的事。
……
“掌柜,您又在写信啊?”伯途好奇地凑到庄贵身边,问道,“这次也是写给开封的吗?”
庄贵摇摇头。
“那是要写给哪儿的啊?”
庄贵想了想,说道:“这是……可能送不到的一封信。”
伯途眨眨眼,嘀咕道:“不明白。”
庄贵把写好的信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交到伯途手上,并说道:“小途,我希望你替我保管好这封信,等到将来,你把这封信交给你的孩子,也让你的孩子把这封信保存下去……”
伯途虽然听不懂庄贵说的话,但他能隐隐感觉到这封意义非凡,下意识揣紧了怀里的信。
“那我这就去转交给大哥——”
“不用。”庄贵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你藏着这封信,我最放心。”
“为什么?”
“伯劳会把勺子带进我的卧房,你会吗?”
“哦!明白了!”伯途恍然大悟,笑嘻嘻地应道,“我一定会保管好的!”
“那我们拉钩。”
“那是什么?”
“你跟着我学就是了。”
……
这天清晨,月卿轻轻擦拭着卧房里的那面镜子,生怕一个用力给这个老古董弄碎了。
随后,她咽了口口水,对着镜子里灰头土脸的自己问道,
“你,你是谁?”
过了好一会,空荡的房间里也只有细微的余音飘荡。
月卿看着镜中那种分明是自己的脸,却怎么想都有一股违和感。
自己近日所作,尤其是在面对那个古代人的时候,总有种身不由己的异样感觉。
我不会是中邪了吧?
月卿忽然想到自己先是饿昏了,又是住进这无人古楼,还碰到了超乎常理的事件——种种迹象表明,自己很有可能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她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真有那个附了自己身的鬼,那她多半是一个女鬼,而且和庄贵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在月卿大脑飞速思考的时候,她的肚子不自觉传来几道“咕咕”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现在唯一的正餐就只有庄贵傍晚为她提供的,而且庄贵吃饭的分量相当少,放在现代都算得上减肥餐了。
“唉……”月卿摸了摸肚子,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先吃点东西吧。
庄月楼出门要不了几步就有一家早餐店,前几日月卿在大街上颠沛流离,还是这家店的老板让他难得吃了一顿饱饭,和庄月楼有关的事情也是找这儿的老板打听的,甚至住进庄月楼里面也是老板出的主意。
月卿找了处洗手间尽量把自己搓的干净些,捏着张小纸票就走到了店里。
现在几乎已经过了早餐时间,蒸笼和大锅之间,一个弓着腰的身影来回窜动着。
“老,老板……”
那个身影听到月卿唯唯诺诺的声音,顿了一顿,两只眼睛忽然瞪大了好像要发出光来一样,连额头的皱纹都挤出了好几道。
“小月呀!”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妇女乐呵呵地走到月卿身边,上下打量起来,“哎哟,小月你又瘦了,都说了,你来和阿姨一起住,阿姨给你做饭吃,你瞧瞧,都只剩下个皮包骨了,哎呀,心疼死我了,哎呀——”
“不用了!”月卿连忙打断了老板,能说会道如她都有点招架不住眼前的女人,“谢谢阿姨,我……我就来吃个早餐。”
说罢,月卿把一张纸票递给老板。
早餐票是这家店传了好久好久的传统,经济实惠,据老板说,这个票的发明能溯源到明代,不过明代哪里有这种经营方式,所以大家大多都只是当个故事听听。
“好,好!”老板笑着说道,“你先去那边坐一下,阿姨马上端给你!”
过了一小会,老板满满当当地给月卿拿了两屉小笼包,一大碗花生汤,两根油条。
“阿,阿姨,”月卿看着丰盛的早餐,有些不知所措,“我没带多余的……”
老板只是让她不要用心理压力,这些都是早上剩下没人买的,不吃也是浪费了。
实际上,老板对月卿家里的情况或多或少有点了解,她也可怜眼前这个小姑娘,但月卿又不肯接受别人的施舍,甚至之前买早餐票都是用自己仅剩的一点点钱。
“小月啊,要不,你在阿姨这里帮阿姨看店,阿姨付给你工资好不好?”在月卿吃东西的时候,老板说道。
“真——”月卿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想到了父亲那种恐怖的脸,刚提起来的情绪又瞬间平静了下来,“还是不用了,我目前还算好……”
她害怕,自己如果接受老板的好意,那个男人万一找过来了,对老板动手怎么办?
“先不说这个了。”月卿见老板还想劝她,便说道,“阿姨,我想问你个问题呀。”
“咋啦?”
“那栋庄月楼,有没有闹鬼之类的?”
老板眨了眨眼,仔细想了会,摇摇头道:“没听过这种传言啊,就是一栋被有钱人家包下来的老古董而已吧?小月,你不会在里面碰到什么了吧?”
“没什么,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