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教堂走出已临近日暮时分,睡了个好觉、又被神甫高度赞扬了一番的佩特老爷心情很好,提出请林若在“冒险者之家”餐厅用餐;所以林若现在的心情也很好。
佩特先是带着林若去市场门口转了一圈,没有见到空闲的厢式马车,而尊贵的佩特老爷又不愿意坐那简陋的平板马车,两人便选择了步行。
两人沿着谷维大道向餐厅走去。
佩特介绍了些自己经商的过往,林若则说着前几日冒险的经历。
“当时那个蓝色的史莱姆从地上一跃而起,跃到空中……”
眼见一群人围在前方人行道旁,林若止住了话语,上前查看。
先是听到藤弦琴产生的清脆乐声,再见到的是一位有着碧绿长发、澄黄眼眸的长耳少女,正在人群中间唱着清婉的歌谣。
不过十多岁年纪的少女面容仍显得稚嫩,金黄色的眼睛却是饱经风霜一般,给林若一种因深邃而看淡一切的感觉。
勉强借助蒙着灰尘的外袍遮盖着枯瘦、贫乏的身躯,她在尽力地唱着,嗓音略显沙哑,踮起的双脚显露在外,理应白皙的赤足同样蒙着灰尘、踏在谷维大道并不整洁的街道上,不时有人将几枚铜币放到少女身前的地面上。
顿时,林若对谷维民众的兴趣爱好充满鄙夷。
“有个卖唱的小姑娘,”林若退出人群,对佩特老爷说道,“头发是绿色的。”
“绿色头发?是森精灵,精灵的一支,他们的居住地离谷维不算远,只需十几天的路程就能抵达。”见多识广的佩特向林若解释着,“这几天往人类境内跑的森精灵不少,你在市场闲逛时没有看到过吗?”
谁天天在市场闲逛啊,我可是要为了赚取委托报酬而四处奔波的。
林若摇头,想接着追问:“那他们……”
“估计是逃难来的,至于原因,要么是被捕奴队追赶逃离,要么是被精灵贵族迫害,更有可能是森林里食物缺乏、发生了饥荒。”
佩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沉默一阵。
“世事无常,也是可怜,”他感叹道,随即摸出几个银币交到了林若手里。
“替我给那个森精灵吧。”
林若听言,回到人群中,趁森精灵少女歌完一曲的间隙,将佩特给的六枚银币和自己口袋中剩下的二十几枚铜币交到她手中。
这些铜币是林若原本计划的晚饭费用,不过今天佩特老爷请客,将这些钱给这位精灵也没什么。
递过钱币时林若触碰到了对方娇柔的手心,手中感受到的体温很低,是她衣裳单薄加上傍晚气温降低的结果。林若的视线沿着纤细娇柔的手臂上移,少女低着头,只有轻薄细长的耳朵敏感地抖动了一下。
在周遭的嘈杂声中,曾经见过的巢中雏鸟的样子突然浮现在林若心中,脆弱,易受惊吓,只会无助地啼鸣。
“不嫌弃的话……”
注意到少女赤着脚,林若将背包中新购的靴子递到她手中。
“谢……谢谢,”少女用生涩的通用语回应道。
她此时的声音不像刚才歌唱时刻意夹起的那样尖锐,林若觉得这更加柔和动听。
收好这份并贵重并包含善意的赠礼,少女后退半步再次奏起手中的藤弦琴,唱起史诗的乐章。
这几天的食宿有着落了,可是之后呢?
所以伊娅,“嫩绿枝芽”的伊娅,继续歌唱吧。
“长存的不朽诗篇,在此间再度继续传唱。
于往昔长存的乐土,世界树的枝芽之端,
光耀者,陨落者,我等折翼的生灵生长;
在圣神凋敝的最初,森林的子嗣践踏母亲,血与酒为此流尽,
塞尔萨斯听言,嫩枝的长裔编织森林,
荣光和箭被放下,诞生的枝芽凋敝;
哺育生命的世界树,无家的精灵该去向何处?
待黎明复生,精魂重凝,归乡长旅仍漫漫,
远穹悠久的歌谣奏鸣如初,自然的滋养却不再抚育我们;
永恒寂静的终结之前,我等该去向何处?
永恒沉默的世界树,失乡的精灵聆听不到回答。”
站在佩特老爷身边,林若听完了这篇凄婉悲怆的史诗。
“歌词有什么深层含义吗?”林若看着双眼泛红、接近流泪的佩特,问到。
“虽说音乐是跨越语言的艺术,但我仍为自己不会精灵语而惋惜,”佩特伤感地说。
“虽然只听懂了‘母亲’‘弓箭’‘家乡’这样几个精灵语词语,尽管如此,我还是能想象到这是关于一位战士告别家人保卫家乡,最后充满悲情地牺牲在决战之时的壮丽英雄史诗。”
“是,是这样的吗。”
林若发现对自己这首颂歌的歌词有着不同的理解,就好像他早已学会了这些精灵语词汇的含义。
“大抵是这样,毕竟精灵语言你知道的,和通用语完全不一样,各个地区的精灵部族所说的语言又各有差别。”
装作一副谦虚的语调,佩特继续说道:“我也不过仅仅是知道几个常说的单词罢了。”
回应佩特的不是他设想中林若充满尊敬的眼神,而是林若吐出的几个音节。
“这是精灵语‘母亲’的意思,对吗?”林若试探性的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