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这般的喜庆,若是发生在对所时间,对的地点,当然是极好,极值得祝福的,但是,发生在子夜时分,而且是,家家房门紧闭,寂静得胆战心惊的子夜时分,那就不光是不美好了,简直是恐怖!而且是充满了杀气的恐怖!那喧天的鞭炮声,像是要吓破人的胆,那高亢嘹亮却又绵长动听的唢呐声,像是吓破人胆的同时,还要勾人的魂魄。地上那随着人走而向前延伸的红毯,仿佛是牛鬼蛇鬼在用鲜血为自己铺路。尤其是一阵夜风吹过,吹得街边的灯笼一阵摇晃,衬得这支队伍,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似的。
嘹亮而喜庆的唢呐声,由远及近的传入灯火通明的酒楼大堂,在最震耳欲聋之处戛然而止,就在埋伏于暗处的修士们都以为,接下来一定是放鞭炮时,两个像麻袋一样的东西,接连被从门外扔了进来,直到那两个东西稳稳的落在,喜字下面,属于父母的座位上时,众人才看清楚,那哪是麻袋?乃是今天被相中的姑娘家的父母。那父亲,一身员外打扮,圆滚滚的,很有福相。那母亲,头戴一般老百姓可以戴的三尾凤钗,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仍是十分美丽、风韵犹存。不怪她的女儿会被相中。不过,他们哪有女儿觅得良缘的喜悦?一般人就算女儿嫁入了火坑,也不会这般,大汗淋漓尽致、惊恐致极,抖得跟筛子似的。
将岳父母扔到主位上坐好后,接着才是喧天的鞭炮声响起,然后媒人开始唱礼,“新郎下马……踢轿门……扶新娘下轿!”这媒人一定是见鬼见得多,不但一点儿不抖,反而每一声都喜气洋洋。
不过,新郎好像等不及了,粗声粗气的说,“你这厮哪有这么多规矩?!”不多时,一个人高马大,被这身喜服衬托出九分颜色的,三十出头儿的男子,抱着新娘,大摇大摆,毫无防备的走进来。声音和长相极为不搭,应该是临时变的吧。
新郎抱着新娘,一步一步的走进来,走得快,步伐也大,仿佛是怕错过了吉时,可是,在埋伏于暗处的修士们眼里,他的每一步都慢得不能再慢,真是巴不得他一闪便闪到大堂中心,只要有一点慢下来的苗头,都足够他们胆战心惊,生怕他会看出端倪,生怕他会转身就跑。新郎没走几步便走到了大堂的中心,在他们看来是“好不容易”!丝毫不肯松懈的,立即起动法阵!修士们持乐器的持乐器,持剑的持剑,冲出来,挡在新娘的父母前面。
突然亮起的红色,带着莲纹的法阵和冲出来的修士,让新郎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但他却丝毫不见慌张,抬头看看天上的乾阵,再看看地上的坤阵,冷笑一声,“好个岳父岳母大人,收了小婿如此大一笔聘礼,小婿又为娘子备下如此丰厚的嫁妆,你们就是这么对小婿的吗?”
“妖孽,你休得猖狂!还不快束手就擒,或可免你一死!”
“哼!手下败将!”新郎冷笑一声,毫不怜香惜玉的将手里的新娘,像扔麻袋一样扔出法障,“小小坤灵之火,就想困住本大王!就不怕你们这唯一一点可以傍身的东西,都让本大王给灭了吧?!”
郁有唯也不多话,开始拨动手中的琵琶,虽然用乾灵功力去驱动坤灵之火的火种,效果不太理想。但,总比没有的好!见他动手,他的师兄弟与弟子们也动起手来。
“慢着!”新郎像是惧怕坤灵之火,大叫一声,似乎要交换条件。“你们就不看看身后吗?”
“看身后做什么?你用妖孽幻化出的文家小姐,早让我们调换了,现在的文家小姐,乃是我修门弟子。静姝,出来吧!”郁有唯一边不放松手中的活计,一边叫道,然后就看到,穿着新娘礼服,顶着一张陌生脸的小姑娘走出来。
“哼,”即使这样,新郎也毫不惊讶,撑着法障在阵中和修士们闲聊,“世人都说妖狡诈,依我看,人类才是最狡诈的!不过,你们认为,这样就能困住本大王吗?你们做梦!本大王不陪你们玩儿了!”说着开始不住的比划着手脚,嘴里还不住的哼哈,好似在施法,好似在逗众人乐。他在原地扭了半天后,发现眼前的众人,不但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反而该干什么干什么,好像好有一点像看傻子似的看他,不免有些疑惑,自己的法术被破解了?
“我想,你要施展你的绝技的话,是不是还要缺东西?”桑凌烟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独孤鸟像摸宠物一样抚摸着。
“你?!”眼看自己的法宝被人控制了,那新郎才猛然的慌了,慌不择路的在法阵中团团转,拘起法术一遍又一遍的攻击法阵。突然,他发现法阵在不停的从四周向中间收缩,收缩的同时,无数的烈焰手臂,张着大掌,不断的向他袭来,企图抓住他的四肢,扼住他的喉咙。他不住的还击,不住的躲闪,他身心俱疲!就在他的心绪临近崩溃的时候,一阵有别于琵琶音色的旋律,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宛如洪流,猛地穿透法阵,向他拍打下去,一举击溃了他身上的保护障,再化作一团火,砰地将他点燃。瞬间将他变成了一个火人。罪魁祸首在众人的目光中,惨叫着,化为了灰烬。
虽然,看到这妖怪被烧成火球,已经是十拿九稳,但是,当亲眼看到他化为灰烬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收起琵琶,收起法阵,冷月陌也从隐藏的角落里走出来。
“终于制伏了这妖孽,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要受它祸害。多亏清君与上殿了!”
“无……”冷月陌话说一半,忽然,涅凰的长鸣响彻夜空,他袖中的莲华受到招唤,从他乾坤袖中飞出来,化作一条冰龙,长啸着冲出门去!众人见此状,赶紧跟了出去。
他们冲出门去,只见得一只身火焰的凤凰和一条闪着冰蓝光芒的巨龙,在半空中不住打转,似乎是将什么东西团团围在了中间!
“主人,你们都被骗了,这妖怪根本就没进去,进去的是这货的分身,这货一直在外面观察呢!刚才逃跑时,泄露了气息,我才发现了它!”
“是吗?看来,将你留在外面,是个不错的决定!灭了它!”
“得令!”涅凰非常欢愉的接受了指令,和莲华一起施展威力,准备将这狡诈的妖孽烧成猪头!一蓝一红两股火焰熊熊燃烧,在夜空中交缠共舞!
就在众人坚信,不多时便会有好消息传来,并满怀期待的时候,败下阵来的,竟然是涅凰和莲华!
好像无形中有一只大手,生生的将他们围成的一个圆,掰成了两半,再倏地用力朝两边抛去!随着他们的合围被打破,一团黑黄色的浊气,屯积的臭水沟一下子被凿穿似的,扑天盖地的弥漫开来,不但熏得猝不及防的人们,睁不开眼,还恶臭得让人恨不得一头撞死!
“娘啊,好臭好臭,这是个什么东西呀?臭死我了!”涅凰幻化成了一个清丽可人的红衣少女,捂着口鼻,跺着脚,全身都在抗议!
莲华化身成为一位俊雅出尘蓝衣少年,虽然性格随了他主人,但,实在是太臭了,也顾不得维持那个端雅,捂着口鼻,弯着腰,眼泪与鼻涕齐飞!
“师尊,这是什么东西,好臭啊……”
“这妖怪是个黄鼠狼!”
当众人终于从兵荒马乱中缓过来时,妖物早不见了踪影。
“主人,怎么办?妖怪跑了!”
“没事儿,只要知道它是什么,就知道该怎么办!”桑凌烟轻轻一笑,伸手变出了一杆布满鳞片花纹的银枪,抬起银枪在夜空中作画,“父亲曾对我说,一酌一饮皆是修行,一酌一饮皆是财富。如今才明白,此话不假。当年修习墨术时,只会画出鸡鸭鹅猫兔,这些攻击力不大的动物,不知被多少人嘲笑过。没想到,今天能派上用场!”话音一落,无数线条构成的动物,化作一只雄赳赳的红凸大白鹅,伸着长脖,扇动翅膀,仰天长鸣!“去吧!把它找出来!”
大白鹅向她“昂昂”的叫了两声,表示领命,转过身,一边鸣叫,一边拍打着翅膀飞起来!
“走!跟上去!”
他们追到地方时,是既没看见大白鹅,也没看见黄鼠狼,只看见半空有一团让所有人都深恶痛觉的黑黄色!还好众人都有了防备。不过,还是让人反胃恶心,以后怕都有阴影了。
那团巨大的黑黄色浊气,不断的大起大落,来回挣扎着,其间,时不时有凄厉刺耳的叫声和高亢嘹亮的叫声传出。光用想,便知道,里边的战况有多激烈。
过了大概一刻钟,黑黄色的浊气团逐渐安静下来,慢慢的消散开去,白色的大鹅纤尘不染,宛如一位冲出硝烟的将军,叼着一只已经咽气的黄鼠狼,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一切尘埃落定,桑凌烟也收回了术法。大白鹅叼着黄鼠狼,扇动着翅膀快步朝她走来。将黄鼠狼放在地上,高昂着头颅“昂昂”直叫,仿佛在向主人邀功。
“乖,去吧!”桑凌烟微笑着说。
只见它仿佛是应声一般叫了一声,扇动着翅脖,化作一丝丝线条,最后消失无踪。
“唉,”望着地上还没有一只小白兔大的家伙,桑凌烟真是有些哭笑不得,“真是妖不可貌相,堂堂东篱山上仙,居然被这么小的家伙的一个屁给放倒了。走吧,找个地方吃些东西,睡一觉,我困死了。”
“上殿、清君,请随我们去吟鸿楼安歇吧,那里已经被文老爷包下,用膳住宿都是现成的。”
“也好,不住白不住,走。”
“你刚才使的那杆枪,怎么从来没有见你使过?”冷月陌轻声问。
“你说银惑呀?于我而言,银惑就相当于焚业于你。桑家人最善使枪,一杆银枪征天下,我父亲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我是他女儿,当然是跟着他使枪。你没见过我用,一是为了隐藏实力和身份,二是,实在用不太着。我平时都用涅凰。作为一把伞,打起架来也挺好用的,而且可攻可守……说到枪法,我父亲枪法,才真是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