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和煦、朗朗乾坤、花开无声、暗香浮动,好一派美丽和谐、宁静祥和的人间初春景……突然一团黑气从远处向疾驰而来,打破了这么美丽和谐、宁静安祥,黑气虽然并未四散,却诡异的给它所经之处蒙上了一层危胁与不安……猛地,这团黑气像是平空撞上什么,宛如一滴浓墨滴入沧海,被海水砰然撞击开,瞬间晕染,而后稀释,最终消逝于茫茫沧海之中,仿佛从来也不曾出现过。
虽然,黑气已经消逝于天地间不见了踪影,但,它所带来的威胁与不安的感觉并没有因它的消逝而不见,树木簌簌的抖动着枝杈,都顾不得新生的嫩芽可能会因此夭折,初绽的花朵慌乱的摇曳着,散发出令人迷乱的香气……也许正是察觉到了这些异常,正在空中御剑疾行,身作冰蓝色修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突然急转直下,脚下的剑还在半空中,她急不可耐的猛地跳下,扬起浮尘一片。双脚才一落地,她便全身紧绷,将招下来的羞光宝剑紧紧握在手中,眼睛充满警惕的不住环望四周,仿佛察觉到有什么险危的东西,躲在看不见的地方,随时准备伏击她!相比之下,随后降临,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就显得从容淡定得多了。待他的焚业剑缓缓落地后,他才迈出步子走下剑来,那气定神闲的潇洒模样,就像是出来春游的文人雅士。
“师尊,这里并没有戮胎鬼的气息,您确定它真的匿藏于此?”少女在几番探查后,并未发现异常,不禁对要她下来查看的师尊,表示怀疑。少女生得娇俏明媚,眉若细柳俏展腰,目若星辰坠碧湖,鼻若粉雕夺天工,唇似樱桃不点朱。浑身充满了活力,仿佛是一朵初绽的玫瑰,向着太阳使劲的伸展着自己的花瓣,想要开出举世无双的花朵来。
年轻公子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徒弟的问话,而是凛目巡视了清风中簌簌摇动的树叶与异常躁动的花香,面无表情的回到,“它就在这里,它此刻虽然将它的气息隐藏得连我们都察觉不到,但却瞒不过柔弱的花草树木。为了能生存下去,越是柔弱的生灵,就越能感知细微的危险。而且,虽然一眼望去看不见,但,这里却是四面环山,山下环江,山水相抱的极阴地形,而此处,正是这极阴之地的正中,乃是极阴之中的极阴,鬼怪在此,不仅能得到阴气的滋养,更能依其地势法力大涨。它将我们引来此地,定是想倚仗地形,将我们反杀。”
“这该如何是好?”少女皱了皱眉头,一边握紧手中的剑警惕着四周,一边问道,虽不知怎么办才好,面上却不显一丝慌乱,“这鬼有些本事,又心思奸诈,在一般的地势尚且难缠,如今到了这极阴之地的中心,犹如猛虎添翼,更难对付。况且,它如今将自己藏得连师尊都无法察觉它的气息,敌在暗,我在明,要如何对付?”
“无妨,”年轻的师尊淡淡的说,“你师母曾说过,一个生灵,一件东西,无论它隐藏得的好,只要它尚存在于这世间,就没有找不到的,关键在于,怕不怕麻烦。”他说着,平静无波的脸上,漾出一丝笑意,而后整了整袍服,席地盘坐,信手一挥,一道冰蓝色的光从袍袖中幽幽逸出,在他面前凝结成一座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波光荡漾间,由莲纹所缠绕出的咒语若隐若的竖箜篌。
他先仪式性的将他好看的双手抚于琴弦之上,曼妙的移开后才曲起修长而骨感的手指开始拨动琴弦。他的手指犹如一群优美的舞者,在琴弦上翩翩起舞,苍凉幽远,仿佛从远古走来又去向远古的乐曲,从舞者的举手投足间流泻而出。乐曲所形成的法波,宛如汹涌的波涛,带着期盼一波一波的滚滚而去,再带着消息一浪一浪的滔滔而回。
她就知道,有她师尊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听师尊的,准没错……唉,她的师尊真好看,而且,今天比昨天更好看。她的师尊是除她父亲之外,最好看的男子。说父亲好看,那是感情大于真理,说她师尊好看,则是感情与真理并重的,她不仅觉得她的师尊更好看了,她还更崇拜他一点了。她的师尊,世人称之为“莲华清君”的东篱山.眠雪峰峰主,冷月陌,人如其号、人如其名,面若脂玉倾皓月,目似寒潭?无波……整个人犹如皓皓明月下,一顷流波间,那一朵皎皎清莲,高洁出尘、孤傲冷寂……
当然,她喜欢和崇拜她的师尊,可不光是因为他好看。论好看,东篱山冷家的人,个个都好看,与他不分伯仲的男女不在少数,尤其是他的亲大哥,东篱山掌门冷月阡,传说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却是一副二十出头的样貌,眉飞入鬂似笔描、目若秋水漾柔光、面容清俊郎独绝,丹唇未启笑三分……兰泽清君真就如空谷中的一枝兰,温文如玉、清雅淡然、处变不惊。她还记得,在拜师大会上,她第一次见到位于主位上的冷掌门时,她的脑子“嗡”的一声响后,就只剩下“他真美,世上竟有如此美貌之人……”这一个念头盘旋不去,尤其是他通身温柔儒雅的气息,一再撩动她的少女心,她的脸红得,头发都快烧着了,心跳得,像揣了一只小鹿,摁都摁不住……比之,师尊的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确是掌门的和煦如风,沁雅如兰,更能打动人心。
她拜师尊为师,刚开始的确是为了祖母之命,但,正因为有了祖母之命,她到了仙界后才对他的一切格处留心。从山里山外流传的师尊的事迹中,在与师尊相处的点点滴滴里,她早已对师尊崇敬到无可复加之地。她的师尊,在他那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外表下,却有一颗最火热的赤子之心,他的爱从不浮于表面的花言巧语中,而是在平时的一举一动间。他爱苍生、爱她这唯一的弟子,更爱他仙逝的妻子。他冷若冰霜、不苟言笑,但每每在提及师母时,他的脸上总是有着淡淡的笑容。师母大爱,爱亲人、爱苍生,一直希望能用自己的行动感动上苍,能重开九天和九幽,让仙有仙的去处,鬼有鬼的归属……于是,师尊便不遗于力的降妖除魔,护佑苍生太平,希望能实现那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希冀……更怀揣着一个完全不可能的希望——希望攒够功德,向上苍交换他的心上之人。
啊,她的师尊啊……“砰!”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猛地将她拉回了现实,她凛目一看,滚滚而去的琴音,仿佛击中了一个墨缸,随着一声回荡不休、震颤不已的巨响,墨缸应声而碎,天空上瞬间飞溅出一朵巨大而诡异的黑暗之花。黑暗之花在一刹间,席卷天地、遮天蔽日,仿佛一张血盆大口,蓄势待发的等着不知什么时候便会一跃而起,将他们,更将天地间所有的一切一口吞入腹中。让整个世间沉沦进永世的黑暗之中,无数的花瓣张狂的耀武扬威,似黑狐的尾巴,邪魅的引诱,又似恶魔的森森之爪,伺机而动的准备着致命一击。不过,对于她这个莲华清君唯一的弟子而言,更愿意将这一切看成,这是它濒临死亡时,无边恐惧笼罩下,绝望的疯狂。这样的疯狂,再疯狂、再血腥、再惨无人道,虽然棘手,但却也是他最后的疯狂,徒劳的疯狂了。
莲华清君见状,立刻改《逐梦》为《鏖战》。少女见状,也立刻祭出了宝剑,寒光粼粼的宝剑,以破竹之势刺破黑暗,直取罪魁祸首,无奈她的修为在同辈人中虽出色,但遇上此等魔鬼,却是不够瞧的,她的宝剑犹如石沉大海,有来无回。而且,她周围的氛围,有了微妙的变化,仿佛是那罪魁祸首在嘲笑她!娘的,叔可忍,婶儿不可以忍!她立刻像师尊一样,席地盘坐,取出她的关雎琴,与师尊合奏《鏖战》。但与师尊不同的,师尊是吸收这不断向他涌去的黑气,焚化黑气,吸收黑气所挟的力量,化为坤灵之力,向罪魁祸首攻击,而她只能靠自身的乾灵之力,将涌上来的黑气拍回去,并试着向前推进。
黑暗之花匿藏于无边的幽暗之中,疯狂的挥舞着罪恶的花瓣,将无边的幽暗搅动出翻天覆地的巨浪,以毁天灭地之势,从四面八方向师徒二人扑打而去,意图一举将他们淹没其中,但却总是落空的被慷慨激昂、浩气凛然的琴声,一次又一次的,以压倒之势给拍了回去……
也许是莲华清君这边是师徒二人,也许是天地间邪不胜正的铁律,天平渐渐的向正义的一方倾斜,刚开始,幽暗的浪潮向前进攻一尺,就会被琴声拍回去一丈,到后来,被堵得寸步难行。师徒二人加大了攻击的力度,想将罪魁祸首一举消灭,而罪魁祸首也在向前进攻,试图突破重围,反杀回去。一时之间,正邪双方又开始相持不下。渐渐的,长久的相持让原本就元气大伤的戮婴鬼体力下降,琴声虽每近一步都非常艰难,但,总还是一步一步的向它靠近,一步一步逼得它进退不得!
正在此时,到了这里之后,就一直装哑巴的戮婴鬼突然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得仿佛弹破的琴音,“莲华清君与小鬼同是天涯沦落人,为何要对小鬼赶尽杀绝……”
“呸,谁与你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师尊是高洁出尘的皓玉仙,立誓除尽天下妖魔,护佑苍生太平,人人称颂的莲华清君,怎会与你这,夺舍不成,便变态杀戮婴孩儿的魔鬼为伍!”
“心玥,不要接它的话,小心被它惑去了心智。”冷月陌一边毫不放松的与它对抗,一边冷冷的告诫他的徒弟!
“呵,仙人?!”躲在鬼气里面的戮婴鬼鄙夷的一笑,“仙人有什么了不起?仙人就没有七情六欲吗?仙人都是高洁出尘的吗?仙人的行径其实比妖魔鬼怪更加恶心。妖魔鬼怪要满足自己的私欲,从不掩饰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从来都是明明白白的,不像仙人,明明内心私欲膨胀,比恶鬼更肮脏,却还要满口仁义道德,满身浩然正气的维持高洁出尘的仙人模样……连作恶都要打着正义的旗号……清君不会忘了,长公主是怎么死的吧?为了你们仙人口中的正义,她把自己弄得油尽灯枯,时日无多,只是为了她那个捡来的弟弟,强撑着一口气。而那些所谓的正义仙人们,不但没有人关心她,反而在这个时候,怕横空出世的,唯一一个能修偃魔术之人的存在,会壮大东篱山与绻云山的势力,以她弟弟是鬼子为借口,而向她群起而攻之。明明知道那是她最亲之人,唯一的牵挂,却偏偏要她将人交出来,当众处死,以正天道。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在变相的要她的命,却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更可笑的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竟然会听信他人挑拨,怕她这个能修偃灵术的人,与清君这个濯灵术的人联手壮大东篱山,而威胁绻云山。不但加入了讨伐的大军,还亲自上了东篱山,以东篱山的存亡相威逼,逼得她为了保全她的恩人,不得不亲手杀了她的弟弟,而后自尽身亡。又为了死后免受羞辱,当众的灰飞烟灭……她要亲手杀掉她视若生命的弟弟,是在怎样的绝望之下,她才做出了如此残酷的决定,在下手杀她弟弟时,她的内心受着怎样的折磨,怎样的煎熬……她一定是辗转反侧的想了无数个,保全她弟弟的办法,那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呀,草木禽兽皆有情,何况是人,又是她那样玲珑剔透的多情之人……”
“可是,到最后,每一条路都行不通。她这么玲珑剔透之人,有一个曾为虞国太子的爹,一个为燕国女皇的母亲,这些人此举的目的,她怎会看不透?他们的目的是逼死她,而不是桑耔墨。可是她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吗?这些所谓的正道仙人,好不容易为自己的私欲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怎么会就此罢手,桑耔墨在哪里,灾难就会在哪里。于是便有了她那句‘只要存在于这世间,就没有找不到的,只有彻底消失不见,才彻底找不到。’可,就算桑耔墨真的能藏一辈子,那又有什么用?他们要的是窝藏他的那些地盘,那些势力,又不是那个人。永远找不到才好,他们正好以此为借口,想吞并谁,吞并谁……而更可怕的,他们现在所能倚靠的,只有东篱山,可是东篱山在那场仙魔大战中,出力最多,元气伤的最重,不但伤了掌门与数位长老,更战殒了重华圣君。又加之东篱山地广物博,灵气充沛,自古就是众仙家,暗戳戳觊觎的对象。若是为了他们姐弟,再与众仙家为敌,无疑是灭顶之灾。只有他们都死了,才能暂时解东篱山之困。虽然平静只是暂时的,众仙家终有一场利益争夺的大战,可是,却能为你们争取自救的时间……事实证明,他们用他们的生命,为东篱山,为你们冷家赢得了时间,得以在争夺爆发之时,能足力应对!”
“清君,亲手捏碎自己的心有多痛,想必清君是深有体会的。想当年,为了东篱山的安危,亲自将自己的心抱出去,呈现在众仙家面前,又亲自将她焚尸灭迹……那要经过怎样的煎熬才下得去手,看着自己的心,在自己眼前灰飞烟灭,一定是撕心裂肺、肝胆俱裂都不足以形容的心痛吧……督政长公主当时一定更痛。你与她相识不过短短两年,而她的弟弟是她亲自带大的,他们之间的情感,不亚于母亲与儿子,身为母亲,不得不动手杀自己的儿子……”
“不要说了!你给我闭嘴!”少女再也听不下去,心绪大乱的大喝,手上的攻击也显得有些凌乱,这也给了敌人可趁之机,前进了些许。
“心玥凝神!无论它说什么,不要答它的话!”冷月陌分了一下神,将一缕琴音撩到她身上,助她抵抗戮婴鬼!
“啧,这就受不了了?可是小鬼才说了个大概,还没有细细的描绘一番呢……小仙君资质不错,可是比起你家师尊,可真是差远了。”戮婴鬼调侃的说。“尤其是你师尊的冷心冷肠、道貌岸然!”
“心玥!”见徒弟生气的想要大声反驳,冷月陌轻斥了一声。
“你看,你这个局外人听了,尚且无法自制,而他这个惨烈情景的亲身经历者,却是如此的淡然自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人能对自己心爱之人为了救自己而牺牲性命,表现得,如此的无动于衷,仿佛就是理所当然?当然就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败絮其中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