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上一下来了二三十号人,全都挤在大堂中,再加上衙门行走的十几人,这群人代表整个关山的权力架构,代天牧衙此刻有了具象。
在场官员只有仇主簿一人,其余全为吏员、公人,站位也有讲究,姜坦就在最后几排,都快被挤出门口了。
仇主簿一落座,堂中瞬间寂静,以李广学、张文途为首四列公吏恭身行礼。
“拜见明公。”
“起来吧。”
仇主簿戴直脚幞头,穿着青色曲领大袖,腰束革带,一副严肃之态。
“今有上谕公文,发中书门下,众吏皆听之。”
仇主簿说罢,张文途出列持册诵读:“凤章十三年令,签发中书省……各省、州、县衙门……国祚悠长而起冗官冗吏,在其位不司其职……无功者老而昏聩,无德者鱼肉百姓……即日起凡官满七十者致仕养俸,凡吏六十者还禄于衙……”
洋洋洒洒半个时辰,其中的重点就在限制官吏的年龄,防止其老迈昏聩,力不从心。
这一下可谓是炸了?,上层改制,实施新政从皇帝继位时就开始喊了,十三年弹指一挥间,大夏天下终于等来了变法。
其中的阻力艰险皂吏们无从得知,他们唯一关心的是恶政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如今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这是朝廷的旨意,省州二府也有新令,凡官满六十五者不得再担任要职,凡吏满五十、字迹丑陋、学识浅薄、无法有效协理政事者立刻还职于衙,贬为平民;凡吏满五十五、有协理经验、文书通达、广识民情者可留衙,但不能担任要职。”
朝廷有朝廷规矩,省州有省州的章法,在遵守朝廷新规的前提下省州又加了近乎苛刻的条件,这下子更加雪上加霜了。
以关山矿道衙为例,五十岁以上的吏者公人占了半数,更有几位年近古稀。
这政令一出直接把他们一撸到底,不少老吏面色惨白,壮年吏也人人惶恐。唯有门中的姜坦有些茫然。
在场的别说是弱冠,而立之年以下的只有姜坦一人。
吏员这个晋升路子属于高不成低不就。
首先矿道衙中有的是年轻人,十二三的都有,但他们普遍是劳苦出身,还在役人中挣扎,等他们再熬上十几年,有一定的机遇也许会站在堂上,这也是低层吏员的必经之苦。
其次就是在姜坦同等年龄段有能力、有背景成为吏员的一批人,这些少年郎家境优越,早知诗书,对吏员的身份根本看不上,志存高远,自负傲气,想的是有朝一日三元及第,踏马天街,簪花琼林,宦海沉浮,出将入相。
但事实总是残酷的,等意气少年郎蹉跎了岁月,身后的高山老迈,要为五斗米忙碌时才会考虑到吏员一职,到那时年龄自然也不小。堂上的李广学、张文途、赵文才就是例子,他们过了童试,过不了乡试,最终也只能认命了。
大议进行的很快,仇主簿在张文途宣读完就离开了,几位押司和相熟的老吏交谈勉励了几句也走了。
大堂上没了约束变的嘈杂起来,不少吏员老泪纵横诉说这么多年的不易和朝廷的不公。
姜坦不爱听这些,早早出了门。
“姜户长留步。”丁前一脸苦相的追了出来。
“丁里正有何指教?”姜坦和丁前早无情分可言,一副冷言冷语态。
“姜户长今晚可有时间?老朽不日还职于衙,有几件事想与姜户长商议一下。”丁前已经默认姜坦会接任乡书手,想算清账目以免日后麻烦。
“抱歉了丁里正,今日有约,要不明日回乡役所再谈?”姜坦知道丁前这些年是笔烂账,如果自己真接手上渠沟绝不会让其轻易离去,要么把吃进去的吐出来,要么去牢槛养老。
“也好,也好。”丁前失魂落魄的回应,姜坦拒绝私下谈,那就不是多少好处能解决的问题了。
人的悲哀不能共鸣,昔日有因,今日有果。姜坦犯不着为丁前忧虑。
矿道衙的执行力还算不错,旨意下达,衙门在一个时辰内出了告示,一位手分、四位贴司以及三位乡书手被勒令还职于衙,更有十几公人贬为平民。
另外押司们开始与特定的吏员、公人谈话,指任其担当衙吏要职,一套操作下来行云流水,看来已经经过充分讨论了。
姜坦一直留到了傍晚,看着一位位同僚满心欢喜的从吏房出来,姜坦也有些激动难抑。
原本姜坦的计划是完成迁民后再谋取更高的职位,如今有了捷径,吃上了新政的红利,真当时也命也。
“上渠沟户长姜坦何在?”
“小人在。”
姜坦大步入堂,堂上三押司齐聚,李广学居中,张、赵二人坐于两侧。
“小人拜见三位押司。”姜坦恭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