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招呼客人的三柜周晋东忽地听到这些话不由地朝邓光硕看了一眼。邓光硕送走了徐老板后回到大堂一侧他的书案处处理事务。刚才在客人面前对孟少汝的介绍让他有些沾沾自喜，他虽然未说什么明确的话但却让人觉得少汝完全是靠父荫和东家的宠爱才得到徽州分号大掌柜之职的，也算是让自己解了口气。

“二掌柜。”周晋东走过来道：“可有空？”

“有啊。”邓光硕此刻心情倒是不错，他放下手头的文书道：“有事儿？”

周晋东坐在他对面道：“适才凑巧听到二柜和徐老板攀谈，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邓光硕笑了笑道：“你我同袍多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但说无妨。”

“适才听到二掌柜说新掌柜的事儿，这．．．．．．”周晋东笑了笑道：“这话儿对客人说恐怕有所不妥吧。”

“哦？”邓光硕脸上的笑容稍稍减少，但还是显得大度地说道：“我洗耳恭听。”

周晋东忙摆摆手道：“不敢！不敢！只是刚才我送徐老板的时候问过明年存银的事儿，前些个徐老板还满口答应的，刚才却说事情繁忙以后再说。所以．．．．．．”

“你是说我刚才说新掌柜的话影响了徐老板的决定？”邓光硕打断了周晋东的话。

“嗯．．．．．．”周晋东的确是这么个意思，他微微点了点头。

邓光硕笑了笑道：“既然你刚才听到那么我问你，这位新掌柜可是自幼在总号长大？可是孟大掌柜的公子？”周晋东看着他不由地点头，邓光硕继续说道：“那不结了。我说的没有错。至于徐老板怎么想，我也没辙。就算我不说，大家也迟早也都会知道，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怨我们隐瞒呢。”邓光硕笑着对周晋东道：“晋东啊，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要说这位年轻的新掌柜到底有没有本事，那就要看他自己了。对不对？”

周晋东看看邓光硕，想说什么却闭了口。他浅浅地一笑道：“或许二掌柜说的对，是我想得太多了。我去做事儿了。”说完就起来躬身离去。

一个下午少汝和戚老帮还有几位司账先生都在房里交接，一直到傍晚夕阳落下还没有出来。票号早就关门了，但是说要去望江楼为新掌柜接风，所以所有人都没有离去。几个小相公忙活了一整天到此刻还不能吃饭，都饿得饥肠辘辘。邓光硕看看天色道：“很晚了，我去催催吧。”他轻轻地敲了敲大掌柜的房门，道：“掌柜的。”戚老帮打开了门，“掌柜的，天色已晚。大伙儿都在外头等着呢。”

“呀！都这么晚了。”少汝放下手头的文书道：“瞧我，问起来就没完。走！这就走！”他走过来对戚老帮道：“明天继续吧。”

“也好。”戚老帮转身对邓光守道：“去告诉大家，可以去望江楼了。”

大伙儿到了望江楼，酒菜很快就摆了上来。小伙计们看着丰富的酒菜却不敢动筷，他们要等着掌柜的说“起筷”才能动。

戚掌柜笑道：“我很快就要卸任了，还是让孟掌柜来说几句吧。”

少汝看看大家道：“不好意思让大家等候这么久，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大家都饿了，起筷吧。”说着第一个拿起了筷子。

戚老帮本来要少汝对大家说几句话，但是没想到他却直接让大家起筷吃饭，伙计们见了也是一头雾水还不敢动筷。戚老帮笑了笑也拿起了筷子，看到戚掌柜也拿起了筷子，伙计们才陆续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在望江楼和伙计们吃饭后少汝就急匆匆地回去，刚才酒宴上吃了一道精致的徽州点心葛粉圆子，他特地让人准备了一份带走给素青。

回到宅子时已经看到宅子门口挂上了“孟宅”的字样，配给少汝的仆人过来迎接主人。少汝问从杨家随行而来的丫头道：“夫人呢？”

“夫人在房里，等了少爷一天呢。”小丫头领着少汝往院子里去。

到了房门口，少汝把葛粉圆子交给小丫头道：“这是从望江楼带回来的，拿去厨房热一热后送来。”小丫头拿着去了。

推开门看到素青正在房里收拾衣物，“翠儿，你跑去了哪里？快过来把上边的柜子打开。”

“我来吧。”少汝走上前去。

素青听到少汝的声音忙回头，“你回来啦？”

少汝已经走到她面前，“别忙活了，这些事让别人做吧。”他拉着素青的手坐了下来，“真是不好意思，一到这里就把你冷落了。到这会儿才回来。”

素青体谅地笑道：“你有要紧事做，我明白的。”她闻到少汝身上有酒味便道：“和你的伙计们喝酒去了？我让人准备醒酒汤吧。”说着就要起身去。

“不用！”少汝拉住了她，“我没喝多少。不用去准备了。”

“那你在这儿坐一坐，我收拾了你的书案就过来。”素青起身朝对面的书房走去。少汝常用的文房都集中在一个小箱子里，素青把这小箱子拿出来，一一摆了出来。“旁的可以让下人帮着收拾，但书案是你做事情的地方，不可有所疏忽，我一定要亲自打理。”

少汝看着素青小心地把他的文房摆上书案，又听到她如此用心的话语，心里不免一阵感激。虽然和素青谈不上什么深爱，但至少两人相互敬重和关怀。少汝喝了点酒有些上头，看着看着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少汝，我明儿找人做个鸡翅木的小架子来摆放这支玉箫吧。”素青从小箱子里拿出了那支玉箫，抬头一看便看到少汝睁开了眼睛。“你困了？”

少汝被素青的问话扫去了瞌睡，“哦，没有。”他起身走过来，看到素青手中的那支玉箫，沉默片刻。本来是想把这支玉箫留在平遥，就好像把那些记忆和霎那间的动心一并留下一样。怎奈素青说喜欢便带了过来，若是再摆放出来岂不是睹物思人？少汝看了素青，眼前温柔的妻子才是自己一生情感的所归，不能再如此肆无忌惮地将过去摆放出来了。他从素青手中接过玉箫，然后放进了书案的抽屉里，说道：“不用摆出来了。我本来就不懂音律，也是一时心动才买下它。既然不会那就收起来吧，不必时刻放在外面。”这时候小丫头端着热好的点心走了进来，少汝关上抽屉后拉着素青的手道：“我带回来的葛粉圆子，一起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