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霸往下一层走去后,康达这层的人一直等到他们抬着空桶爬上来走出去,关上船舱门后才敢作声。就在那一刻,许多不同的语言开始气愤地交谈起来,像群集的蜜蜂。然后,在康达下一层的地方传来一阵铁链的重击声,用相同的曼丁喀族语歇斯底里地喊痛和诅咒。康达听到那个人悲鸣道:“你们认为我是‘土霸’吗?”然后又是一阵更暴烈的殴打和无助的尖叫。殴打停止后,在漆黑的牢笼里传来一声尖声的啼哭——接着是一阵可怕的咳嗽声,好像他的呼吸被呛住了似的。又是另一阵铁链卡嗒声,一阵赤脚敲击木板声,然后一切沉静下来。
当康达周围的声音开始尖叫“走狗!走狗去死!”时,他的头在颤动,心在悸动。于是当他也随着其他人疯狂地锤着铁链大声叫时,船舱门突然开启,射进来一道光线,一群“土霸”带着灯光和鞭子进来。很显然,他们已听到船舱里传出的骚乱声。纵使现在整个牢笼里已一片寂静,“土霸”们还是涌到走道来大声怒叱,并拿着鞭子左右地甩打。当他们离去时,并未发现任何死尸,整个牢笼沉寂了好一会儿。此时,在寂静无声之际,康达听到从此层的末端,躺着黑人走狗尸体的旁边传来一声阴郁的笑声。
下次的喂饭是令人神经紧绷的一次。“土霸”好像感觉出事有蹊跷,他们的鞭子抽得比以往更勤快。当一阵疼痛倏地划过康达的脚时,他全身搐动而且大声尖叫。他已明白如果被打后没有尖叫,就会遭到更严厉的鞭答直到尖叫为止。他抓起食物,吞下那全然无味的粥泥,目光随着灯光移往下面去。
当一个“土霸”对着其他“土霸”怒叱时,牢笼内的每个人都在注意听。他们看到一堆争先恐后的灯,接着听到更多的叫嚣、谩骂和诅咒。其中一个“土霸”冲下走道,再爬上船舱,他很快地又另带着两人回来。康达听到铁铐和铁链被解开的声音,然后两个“土霸”半拖半拉地把一具尸体拖过走道拉向船舱,而其他的“土霸’则继续沿着走道发放食物盘。
当发放食物的人移到下一层,另外四个“土霸”从船舱爬下来,径直到那个黑人走狗被铐链的地方。康达也把头转向那儿,看到灯举得高高的,其中两个‘土霸”激愤地诅咒,鞭子不断地抽在大家的皮肉上。无论谁被抽到,起先都忍着不叫;虽然光听到抽鞭子的猛力声就足以让康达瘫痪得四肢无力,但他仍可听到被抽打的那个人因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愤怒地猛击自己的铁链,而且咬紧牙关绝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此时,“土霸”气疯了,他满嘴的诅咒和脏话,把灯交给另一人后又继续抽打。那位被打的人终于开始哀叫。首先是富拉族语的咒骂,然后是一些无人能懂的话语,虽然仍是富拉族语。康达的脑际立刻浮现出为曼丁喀族人牧羊的富拉族人详静、温和的样子。鞭抽声仍持续不断,直到那个人几乎奄奄一息地抽噎起来后,四个“土霸”才边骂边喘息地离开那恶臭的地方。
那位富拉族人的呻吟声使得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显得更凄凉。过了一会儿,一个清晰的声音以曼丁喀语叫出:“共同分担他的痛苦吧!我们必须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待他如同自己的村人!”那声音来自一位长者。他是对的!富拉族人的创痛一直也是曼丁喀族人的。他觉得自己愤怒得快爆裂开来,也无名地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一股似乎从骨髓内散开来的恐惧。他部分的意志想去死,想脱离苦海;可是不行,他必须活着报仇。他强迫自己完全地躺直,这需花好长一段工夫,但他终于觉得整个紧张、疑惑,甚至身上的创痛开始化解开来——除了两府间被热铁烙印的地方。他发现现在的心志较能集中去想着眼前唯一的选择:不是大家都死在这梦魔般的可怕地方,就是“土霸”会被征服而且全部被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