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时间不长也不短,姜朝云也渐渐接受自己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他不是没想过离开,去孟乐县上赴任,当他的县令。也许他脑子里偶尔会萌生出当个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狗官的念头,苦了二三十年,还不能放飞自我享受享受?
当然念头之所以是念头,就在于他的内心深处固然有欲望的猛兽龇牙咧嘴,但他要给猛兽设一道闸,上一道锁,将其囚禁在黑暗的边缘角落里。
也许终有一天他会被这头猛兽给吞噬,但至少现在要将其死死摁住!
有人说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也有人说读书当许万户侯,丈夫生当督九州。
他的志向又在哪里?
是闲云野鹤,隐居避世?
是行善积德,造福一方?
是君子爱财,富甲天下?
是一剑霜寒,光耀九州?
还是征伐天下,问鼎江山?
他想做那浪荡的游侠儿,做一个豪侠,做一个商贾,做一个钓鱼翁,甚至做一个土匪……
但他毕竟没有分身术,他能做的只有自己。
那个平凡得丢到人海里泛不起半点水花的自己,在这个广阔的世界,又能激起多少涟漪?
也许他只是试着看看自己究竟能有多远。
自己没有任何牵挂全力以赴的冲一次,是否能走过那条河,登上那座山,是否能俯瞰大地、眺望星河,卑微的自己是否也能发出怒吼,让苍茫大地为之颤抖?
姜朝云看向天空,缓缓收回目光,在他的耳畔传来读书声: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读书声大多比较稚嫩,而且发音并不准确。这也难怪,这些蛮族小孩并未系统性的学习过官话,仅通过货郎等途径零散的学过一些,能做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
“先生,这个字念什么呀?”这时有人一路小跑到姜朝云的身边,认真的询问。
这是一个年纪在十二三岁的蛮族少女,她赤着足,脚上挂着铃铛,走起路来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看起来欢快极了!她正是阿赞的掌上明珠,石寨内众星拱月的存在。
阿丽朵。
她的眼睛大大的,充满了灵气,双眼就仿佛嵌入了两颗黑宝石,有着异样的神采与光辉。她手里捧着一张纸,上边洋洋洒洒的写满了文字。
“这个字念‘蕡’,它是一个形容词,是形容果实硕大饱满的样子。”姜朝云接过来,指着字耐心的讲解,又用木棍在地上书写笔画。
“硕大饱满?就像是多依果那样吗?”阿丽朵歪着脑袋询问。
“对的,你可以这样理解。”姜朝云点了点头肯定说道。
“那先生,这首诗连起来的意思就是桃子又大又饱满,早点回家去摘吗?”阿丽朵又问道,别看她平时无精打采的,但一提到吃的就立刻来了精神。
“这只是表面的意思,学习诗文要结合全篇来深入了解它的内涵。像这里说的‘有蕡其实’,是对应后边的‘宜其家室’,讲的是姑娘出嫁以后能早生贵子,生一个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孩子。”姜朝云继续讲解。
“出嫁?是嫁人吗?嫁人了是不是就不能回自己家,不能经常见到阿姐和阿爹了?”阿丽朵眼里有些困惑,她继续问道。
“怎么会,嫁人了还是可以经常回娘家,经常看到自己的亲人的,而且阿丽朵你还很小,离嫁人还早着。”姜朝云刮了刮她鼻子,哑然失笑。
“我不小了!我都十三岁了!我们寨子里好多十四五岁就嫁人了,阿姐她十六岁还没嫁人就已经是大姑娘了!”阿丽朵一脸认真的反驳。
姜朝云愣了一下,很快他反应过来这是封建社会,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女子十几岁出嫁乃是常事,更别说是蛮州这样的边远地区。休说封建文明,即便现代文明不少偏远地区依然存在早婚的陋习。
“先生,您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阿丽朵看他出神没有回应,有些心虚的问道。
“没事,我只是希望阿丽朵你以后会遇到一个你喜欢的人,并且真心待你好的人,你再嫁给他,而不是单单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可是一辈子的事。”姜朝云说完这句话就有些懊恼了。因为连他自己都是个光棍,竟然还跟人大谈婚姻观?
“噢……”阿丽朵似懂非懂,这些东西对她来说确实太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