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到杨雄之言,戚建业内心虽有准备,但还是对职场黑暗一阵腹诽。这些胥吏就是职场老油条,有好处就上,没好处就溜,当个老实人就是容易吃暗亏。
戚建业低着头,也不言语,默默思索。
杨雄见状,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地道。兵房书吏十几人,城南的老吴吴斌、城东的老刘刘阿大等人原先的职事就是组织民壮、兵差。之前戚建业刚入府衙,虽说有同知大人的照拂,但毕竟是县官不如现管,二人见戚建业年轻,就摆了老资格,有些事就全部推给了他。杨雄也知晓这些情况,心里面门儿清,但是这些老油条自己都还要巴着他们干活,也不能太得罪,想想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也就没有言语。
戚建业之前救了陶行先后,杨雄对其也是刮目相看,也想着要好生亲近,笼络笼络。戚建业养伤之时,杨雄也派人送了礼品。只是没想到,再次见面,却又是这般急难险重的差事。兵房的那些老油条们,杨雄也试着委派,但都知道这个差事是个苦差,还有性命之忧,不是这个家里老母生病,就是那个家里老爹摔伤,竟没有一个愿意接受的。杨雄自己的第三房小妾刚生了个儿子,自己这几日正欢喜呢,当然也是寡人有疾、多有不便了。
“仲文兄弟,……”杨雄看戚建业默不作声,又轻轻地叫了戚建业一声。
“唔,杨司吏”,戚建业回道,他刚想回话,只听崔直浩出言说道,“杨司吏,仲文此前在守城中受了伤,也不知他完全痊愈没有,如果身上的伤没有完全好,这次去京师日程紧急,怕是身体扛不住的,兵房这边也要仔细考虑。府尊大人,您说呢?”
崔直浩看向坐在主座上的陶行先。陶行先闻言,苍白的脸颊上露出一丝不忍之色,看了看杨雄,目光深处流露出一丝厌恶。这些胥吏实在太狡猾了。
以陶行先的本意,待戚建业伤愈回府衙后,陶行先想着先对戚建业进行叙功,让其破格在兵房担任副司吏。虽然戚建业年纪轻了一些,但是有自己的一力支持,要坐稳副司吏之位也不是难事。
杨雄这厮狡诈油滑,对陶行先交待的事情办得不是很得力。陶行先刚到府衙,夹带里没人,本想容忍容忍他,毕竟还要靠这些人做事。没想到戚建业横空出世,让陶行先眼前一亮,产生了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逐步架空、调离杨雄,让戚建业熟悉职事后主管兵房的念头。
这次朝廷急递收到后,陶行先还想着借此机会将杨雄调离,让其带着兵房几个书吏一起组织民壮赴京,趁机让戚建业回府衙暂管兵房之事。没想到,刚透出这个风,杨雄就串联府内几个比较有名望的乡绅前来说情,甚至还请动了登州卫指挥同知郑国昌。郑国昌亲自到府衙,说是一些卫军事务需请府衙兵房协助联络,此事还非杨雄出面不可。
陶行先也在不经意之间见识了杨雄等这些胥吏在当地的势力,故举棋不定,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难以作出抉择。
“仲文,你自己的意思呢?”陶行先定了定神,温声言道。毕竟是生死之交,他确是把戚建业当作自己到登州的“自己人”。
戚建业心知杨雄会在大堂上这么说,而且自己也是最后一个到场的,预想到自己到场之前,府衙就此事应该已是做过商议了。无非是看当前这个局面,知府和同知是向着自己的,其他人是巴不得自己赶快答应。
戚建业自小生长在登州,自是知道杨家是胥吏世家,多年来交结三教九流,来往复杂,就是以往知府、同知、登州卫军将领有些事情都还要找杨家去处置,势力颇大。自己刚入府衙,势单力孤,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
想到这里,戚建业心有定计,既然难以回绝,那就坦然接受,卖杨雄一个好,顺带多提一些条件。
戚建业朗声回道,“府尊大人,同知大人,杨司吏,小人刚入府衙,就深感大人重恩、杨司吏高义,既大人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小人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小人身上的伤已差不多痊愈,已经不碍事了,小人愿往,为府尊大人分忧。”
大堂之中,众人听了戚建业的话,一时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竟如煮沸之汤水,场面登时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