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阵,放箭!”任敷审度形势,发出号令。
箭矢劲急,如同冰雹坠落。已有一支射在偶耕肩头,血液渗出,立即在凛冽的寒风中凝结成冰。
偶耕陡然惊醒,觉察到自己身处重围,牧笛就在身边,一双眼睛充满惊恐看着自己。他拔出肩头箭矢抛在地上,翻动双掌,掌中真气鼓荡,如在面前形成一道屏障,将漫天箭雨格挡在外。耳边又叮当两声,回头看时,见有两支冷箭射在牧笛身上,幸亏牧笛身上盔甲厚实,未曾受伤,但毕竟来箭冲力巨大,砸得她涩涩生疼。
放冷箭的人便是任敷。他所使用的武器,正是射杀了都播贺和昆仑奴的西域劲弩。偶耕大怒,一手挽起牧笛,另一只手左右挥舞,将飞来的箭矢、戈矛分在两边。他提起一口真气,跨开大步直取任敷。
大帐之内的那几个将领,冲到门外,尾随而至,在偶耕身后偷袭。但他们武艺不及,每每落后半步,招式扑空。任敷在偶耕正面拦截,他自恃武艺高强,又欺偶耕掣肘在身、行动不便,拔出宝剑与之抗衡。
任敷果然是仆固怀恩麾下骁将,一柄宝剑在手,如同龙游云海、风驰电掣。偶耕来不及拔出背后长剑,全用掌力与之相持。任敷并不贪功冒进,因为回纥兵将不住从四面方袭扰偶耕,他已料定,时间一久,敌人必然难支。
战罢数十合,偶耕虽然招式上并未散乱,但毕竟敌势如潮,他赤手空拳绝无取胜之机。牧笛心惊,腾出手来,为偶耕拔出长剑。偶耕大喜,掣剑在手,顿时大显神威,连连进击,逼得任敷节节败退。任敷急下号令,命众军一齐上前,格杀勿论。饶是偶耕功力大有进益,被大军一围,插翅也是难飞。
乱斗之中,忽有人急穿军令:停止战斗。任敷转头看时,见老夫人颤巍巍从大帐走出,手持木杖,神色悲戚,气度却甚是威严军令乃是她亲口传出。任敷不敢不遵,虚晃一招,躬身而退。但他同时眼神示意,要手下的兵将继续偷袭。
老夫人见仍有兵士趁机下黑手,连声呵斥,又命将任敷捆来乱棍打死。任敷大惊,急忙喝退兵士、收起攻势,跪倒在老夫人面前。一场争斗这才中止。
老夫人走到偶耕面前,上下打量,又命牧笛取下头盔。牧笛依言而行,露出真容,明艳窈窕,将众人折服。老夫人收起悲啼,赞道:“真是一对璧人。我孙子若不出去打仗,也当娶妻成家,老身也是四世同堂了。”说毕,珠泪再次滚落。
牧笛不知老夫人出来是何用意,拉住偶耕的手,提示他小心应对。老夫人看出她的心意,微微一笑,说道:“唐朝军民都说吾儿坏话,恨不得吾儿早死。唯有你们知道吾儿乃是大大的英雄,吾儿死后,你们还为他痛哭落泪。念在这份情义上,老身不危难你们。你们去吧,好好活着,生儿育女!”
三军才知节帅已死,一时哗然,齐刷刷跪倒在地,如同山崩地陷,悲恸之声震动山岳。偶耕、牧笛也一起跪下,老夫人将他们搀扶起来,谢他们不杀之恩和吊丧之谊,又道三军险恶,她一个妇人压服不了许久,催他们急急逃走。
偶耕、牧笛谢过恩情,急忙逃出军营,在一个偏僻的去处解开骅骝马,策马疾奔。离开邠北,唯见天地茫茫、四野寥廓,不知此身当归何处。偶耕痴痴地说:“我们此番前往邠北,未能如节帅之愿杀掉仆固怀恩。可仆固怀恩已死,节帅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牧笛悲慨一回,茫然无着,忽被冷风一吹,想起一事来,问道:“才经历一场雪,冬至将近了吧?”偶耕闷头推算日历,竟算不出来今日何日,冬至几时才到。牧笛啐了一声,说道:“靠你这榆木脑子,算到春节也算不出来,”伸出手指数了数,“冬至还有七日呢。”
偶耕被她提醒,想起冬至之会来,便问牧笛:“我们要去终南山吗?”牧笛道:“反正无处可去,不如就去赴会,兴许能看到晏先生、齐先生联手杀了南浦云,还说不定与涧石兄弟、小雨妹子重逢呢。”
偶耕一听,欣然欲往,牧笛却撅起小嘴,说道:“你老是不听我的话,屡屡落入险境,几次差点将我也害死。你须与我约定,一言一行都听我的,我才愿意与你同去。”
牧笛本来就楚楚动人,如今撒起娇来,更令偶耕意乱神迷,哪有不答允的道理?牧笛见他甚是笃定,继续说道:“屿蘅姑娘仍在南浦云手中,我们去往终南山,依靠众人之力,多半能将她救出。”二人主意已定,马不停蹄,往终南山进发。
行过三日,路过奉天、盩厔。一样的战云密布、浮尸遍野,只是仆固怀恩的死讯不胫而走,吐蕃、回纥明显军心动摇,郭子仪统领军马修缮城池、与敌周旋,一点点扭转局势,战争局势逐渐对唐朝有利。
偶耕、牧笛在路途之中,见到两军交战,便会想起死去的陈开山、怀里、昆仑奴和都播贺,会想起侯希逸。二人不敢迟延,一声鞭响,催骅骝马快步趱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