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兄弟几乎堕入绝境,凄凄惶惶逃到紫帐山下,却见深山之中,有一间小小的石屋,石屋外歪歪斜斜打着一道石院。张铁汉带着一众兄弟前去求助,户主以为是劫匪上门,躲在墙缝里,举起弩弓射死五人。主人满以为能将来敌吓退,岂料屈文峰领着几人迂回包抄,将他擒住。陆大壮盛怒之下,不由分说,一刀将那人砍死。
进得院来,见里面粗盐堆了一地,一侧炉灶、滤布等物件俱全,才知户主乃是靠煮盐贩盐为生。众兄弟闯入石屋,地上跪着两名少妇,乃是户主的妻和妾。二人容色姣好,浑身战栗,哀求饶命。陆大壮想起死去的兄弟,又悲又恨,不等张铁汉发话,一刀一个杀死她们。
卧室之中,有两个摇篮,摇篮之中是两个襁褓婴儿,一男一女,男婴是妾所生,约摸半岁女婴是妻所产,将近满月。陆大壮一发狠,说道:“留这两个祸根作甚!”举起婴儿便要摔死。
张铁汉正背着两三岁大的张涧雨,见这一对婴儿生得白净,心生怜爱,急忙止住陆大壮。屈文峰也在一旁劝解,说是一双婴儿无罪,杀之不妥。众兄弟一齐鼓动,张铁汉收养女婴,给涧雨做妹妹陆大壮收养男婴,给涧雨做堂弟。
众兄弟驻扎下来,扩建规模、改变形制,便有了后来石屋石院的模样,将煮盐贩卖的生意做得倒也红火。众人在这深山僻静之处,除了每季度运货进城之外,没有官差上门,也没有侯希逸打猎的军队前来袭扰。
二十年过去,紫帐山众兄弟消亡殆尽。陆大壮说起往事,起了兴致,挣起身来,来到悬崖边上,凝视远方他全然不知,危险正在临近。
小雨听到婴儿的故事时,顿时脸色苍白,惶恐、猜忌、绝望一时涌上心头,心底甚至有仇恨在汹涌鼓动。她望着陆大壮的背影,眼睛里迸出烈火,烈火仿佛要撕裂阴沉的天空,将整个天地烧作灰烬。
陆大壮面向悬崖,全然未曾察觉,背着手说道:“小雨,叔父至今后悔,不该连杀石屋石院三条性命。如今张大哥已经仙逝,叔父须尽全力,保你和涧石的周全,方能赎清当年犯下的罪过。”
侯希逸听到这里,想起前因后果,后悔当日淫游逸佃,酿下多重祸因,且喜后来笃信佛陀、修习佛理,才能放下执念、洞明事理。想到此处,不禁念了一声佛。
他这一声佛念到一半,凤头崖上传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吼声弥散开来,将漫天飞舞的雪花包裹,在白皑皑的山谷间回荡。那是小雨的声音,她终于知道自己和涧石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终于知道了涧雨骂他杂种,是因为他从哪位叔叔醉后的胡言乱语中听到,涧石乃是妾室所生。
小雨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她惶恐无状、惊惧万分,一颗心又被莫名的仇恨包裹着。她恨陆大壮、恨陆涧石,恨自己的身世遭遇,恨这个白惨惨、冷冰冰的世界。
吼声之中,她冲了出来,不是要逃离,而是奔向陆大壮。她将自己的身子化作一股巨大的冲力,不偏不倚撞在陆大壮的后背,将他撞下山崖。
小雨眼睁睁望着陆大壮在半空中坠落。忽然,无边无际的悔恨袭上心头,她泪水涌出,叫了一声:“陆叔叔”才刚喊出,悬崖下方一声钝响,那是陆大壮粉身碎骨的声音。那声音,如同电光一闪,干净利落,不含半点杂质。
小雨发了疯,一个人从崖顶逃走。偶耕想去阻拦,已经远远落在后面。小雨嫌跑得还不够快,见路边雪地里有一匹马正在啃食草根,便不顾一切猛窜上去。
可那匹马是骅骝马,天生的狂放不羁、刚烈不阿。它觉察出鞍上之人不是偶耕或者牧笛,于是发足狂奔乱颠。骅骝马蹄子一扬,已跨过峰峦、越过山崖,消失在对面的群山万壑之中。等它回到凤头崖顶时,背上只剩下空荡荡的马鞍。
偶耕、牧笛看得目瞪口呆,泪水渗出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