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马驿丞露面了,是在这之后第2天下午。谢灵运已经可以下地行走。
他冷谈的态度,使得双方的会面在几句干瘪的寒暄后,便冷了场。马驿丞倒是沉得住气,不尴不尬的说了几句祝大人早日康复之类的话,便告辞离去。
倒不全是因为马驿丞到这个时候才来表态。薛清仍和前两天一样,早上便出门了,行踪很是神秘,连小园都不知道她究竟去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中午时候,她的主动出现让谢灵运颇感意外。她神情略带恍惚,使得他更觉不安,只能静静等她开口。
薛清怅然告知,她今天要离开。谢灵运听得心中五味杂陈,无可奈何的挤出一丝苦笑。正当大家都默认她会一直呆在这里时,她却要走了。谢灵运留她午饭后再走,语气坚决的不容质疑。
她只稍一犹豫就答应了。
谢灵运闷闷不乐的吩咐管家,晚饭准备的丰盛些。
......
傍晚,坐北朝南的厅堂内,三人围着硕大的圆桌坐定,桌上盘碗叠重,铺的满满的。
如果把这张圆桌四等分,再引入后世的一个数学概念,来描述三人的座位分布,那么可以这样说【三人都挤在桌子的第三象限】。
起先谢灵运还坐在上首,薛清坐在他右手,小园坐在他对面。后来,薛清就被另外两人夹在中间了。
谢灵运总趁她不注意时,偷偷挪凳子。眼观六路的的薛清怎会察觉不到呢,见他步步逼近,也不动声色频频轻抬翘臀,用左脚跟把凳子靠小园的方向推,谢灵运于是就锲而不舍的紧追。
后来小园察觉了异样,不明白为啥两人都往自己方向靠,索性大大方方搬起凳子,笃的贴身靠在血清右边,美滋滋的坐下,终于切断了她所有退路。薛清瞧瞧俏皮可爱的小园,又摆过头看看嬉皮笑脸的谢灵运,满脸无奈。
谢灵运提议喝点酒,薛清没反对。于是他提起桌上酒壶,给两人倒了一大碗,给小园倒了一小杯。薛清早已见惯了他无赖行径,只是默默看着。
“eng,真香。”谢灵运深深嗅着,馨香入鼻沁润心脾,不由赞叹一声。这才端起酒碗说:“这杯,为清清...姑娘践行,干了。”说罢饮了一大口。小园举杯小口啜着。薛清举碗就唇,仰脖一口干了,然后,噗的喷出一片酒雾,剧烈咳嗽起来,身子都跟着颤抖,咳的脸也红了。小园连忙弃了杯伸手轻拍她背脊,却见谢灵运虚抬着手,正瞪着她,一脸嫉妒的表情,让她有些不明所以。她转向薛清脆声说:“姐姐你慢些喝,这是少爷特制,酒性很烈的。当初给你擦拭伤口消,消毒便是用的这种。”
薛清止住咳,扭身面向谢灵运,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然后扭了回去,与小园小声说话,不再搭理他。忽然,她上身僵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也不动。她手腕传来滚烫的触感——被人用力捉着。她梗着脖子,余光向侧后瞟。看见一张俊秀的脸庞,一双眼神热烈的眼睛。
谢灵运虽屏住呼吸,却抑制不住心脏狂跳。他感到手掌酸麻,再握紧时,却抓了个空。薛清已将手收了回去,揣在怀里了。伸进去掏?他可不敢。顿觉心里空落落的,便起身离席往外走,小园问他怎么不吃了,他也只是轻嗯一声。
过了片刻,两女也回了房收拾行囊。
小园取出绣荷锦囊,里面鼓鼓囊囊装的都是散碎银两,执意放在薛清包袱里。薛清走到梳妆台前,犹豫片刻,取了一支乌木簪子,桌上只余一支镶金的碧玉簪孤零零的。
谢灵运出了饭厅信步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她住房前庭,他垂着双手站在庭院中间向薛清的房间里张望。薛清背挂行囊,腰悬长剑跨出房门,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小园。
走到谢灵运近前时,她凝视了他片刻轻轻颔首,算是道别。他则像逐光的葵花,随着她步伐转动着身子,目光一刻不离,鼻尖暗香渐浓又被晚风吹淡,再然后便闻不到了。
她走一步,后面的小园便跟一步,走一步跟一步,不觉已到了侧门前。小园偏头向她挥手作别,脸上笑容有些勉强,这时不舍与悲伤翻涌难抑,她直觉喉咙发堵鼻子发酸,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哭出来,泪水顷刻涌出,模糊了眼前的身影。
她忙用袖子抹了,羞赧一笑,复又瘪嘴哭,泪水瀑布一般流淌,再也止不住了。她不断地擦,两片袖子都变了颜色。薛清叹息,揽着她,轻抚她背脊,她便在她怀中嚎啕哭喊着:“姐姐,你要走了,你走了小园再也没有姐姐了....”到了后面已词不成句,泣不成声,只是呜咽。
薛清也红了眼,紧紧拥着,在她耳边轻声抚慰:“小园园乖,不要哭,姐姐还会回来看你的,等姐姐办妥事情。”
小园离了她怀,仰起脸去看她,见她胸前印着自己的哭脸,又不禁破涕为笑。
薛清又摸了摸她头,强忍不舍,越墙走了。
谢灵运去拉过小园,抱了抱。小园头杵在他胸膛使劲蹭,用他前襟擦净了脸上的鼻涕眼泪。
这下他也拥有了薛清同款装了,他木然望向薛清离去的方向,唉!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