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得委婉,越知初也听得明白。
只是,除却开医术的玩笑,她还是注意到了,时冬夏话里有话。
“她刚才说,‘怎么受的伤’,什么意思?”
她盯着江遇。
江遇闻言,果然神情略显紧张。
但他还是踌躇着开了口:“我确实……伤得不重,时长老又医术高超,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越知初静静听着,示意他接着说。
“只不过……昨日我去禹州之前……没睡过觉,有些精力不济,才让那偷袭之人,有了可乘之机……”
江遇的声音越来越低。
越知初的脸色顿时黑了不少。
她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江遇也不敢吭声,只是缓缓跟在后面。
刚走到院子,胡娘就招呼大家吃饭。
越知初走到时冬夏身旁,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郑重地说:“抱歉。我本意,并非质疑你的医术,你也知道……我这嘴,轻佻惯了。原想着,信口雌黄的事,根本没人会当真。但终究是我说错了话,抱歉。”
时冬夏难得的没有充耳不闻,她将脸转向越知初,但眉眼始终隐在兜帽下,看不清神色。
但时冬夏说话的态度,分明是不满:“越知初,你是不是觉得,你对身边的人有恩,别人为你拼命,就是理所应当的?”
越知初不解,却回得坚决:“我从未如此想过。”
她怎么可能,觉得别人拼命是应当的呢?
她说过最多的,就是让大家惜命。
可是,时冬夏接下来的话,瞬间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她头顶:“那么,你凭什么觉得,你说了个‘两天’,我就必须要把人治好?我就,能,把人治好?”
她说“能”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
越知初愣住。
胡娘见她俩一直站着,热情地过来叫她们吃饭,还特意对越知初说:“小姐,我做了一大锅豆腐羹,你可要多吃点!”
时冬夏先一步回应:“好,我们这就来。”
胡娘很开心,笑着去安排饭桌了。
“看见了么?你只说一句想吃豆腐羹,胡娘就会马不停蹄地给你做。尽管她已经忙了一上午,尽管她原本并没有准备做豆腐。可你是不是觉得,说一句想吃豆腐羹而已,你想说便说了。甚至,你已经习惯了,你说了,胡娘便会做。”
时冬夏的话,就像是一把锤子,一下一下,敲在了越知初的心头。
“越知初,你太久没有‘失望’过了。你便习惯了,事事顺你的意,才是应该的。江遇受伤,你不乐意;我说要三五天,你也不乐意;如果没吃上豆腐羹,你只怕少不得,也要对胡娘,‘开个玩笑’吧?”
时冬夏说话向来不好听。
可这一次,越知初才真正尝到了,“当头一棒”的滋味。
时冬夏接着说:“你觉得这样开玩笑,无伤大雅。也许你也真的只是,习惯了这样‘开玩笑’。可你别忘了,我们同你不一样。我们,是一辈子都在‘失望’的人。”
时冬夏说完这些,便率先走向了饭桌。
越知初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江遇,也还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我们同你不一样”……
“一辈子”……
越知初当然听得懂。
只是,这样的话,她太久没有,“听过”了。
是啊,她能活一辈子、又一辈子……
自她第一次重生,睁开眼时的惊恐、惊奇,又忐忑;
到如今,她竟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大家,都只有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