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事,刘备睡了不过两个时辰,次日寅时便醒了。醒来的刘备见屋内灯火通明,遍地狼藉,将士东倒西歪鼾声四起。
高顺不饮酒,性警惕,担心营中有人趁机酗酒闹事,又忧刘备安危,遂值守刘备之侧。
“主公。”见刘备醒了,高顺轻轻将刘备扶起。
“有伯平在侧,备可泰然高卧!”
高顺少言语,只是悉心照料刘备。刘备醒了醒脑子,又对高顺说道,“此间兵可堪一战否?”
高顺摇了摇头,“新换主将,上下相疑,此时营中粗安,尚未归心,难以驱使。不过我麾下七百余众,皆敢死之士,器械精良,军纪严明,唯军令是听,凭主公听用。”
“好,伯平今日就留在坊内,以稳住军心为上,料想益德今明两日可至下邳,届时此间兵马暂交与他,你率‘陷阵营’同我南下共拒袁术。”
说罢起身,高顺至军坊外相送,被刘备止住。刘备独自一人借着月色,在鼾声此起彼伏的街上朝府衙走去。
不一刻,夏侯博、吕由、白寿等众在街角接住刘备,看来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看到刘备安然无恙,夏侯博等人欣喜不已。
“主公,陈治中及众官佐僚属都在府衙等候主公,元龙先生已经派了几波小吏催问使君安危了。”夏侯博说道。
“无碍,简之现为抚军校尉,不可轻离军坊,公衡行事果决,有大功,升你为军司马,协助简之共掌丹阳军兵。”刘备平淡的语气却透漏几份底气。
白寿,字公衡,二十有余,驻军小沛时从军,机敏果敢,又有胆略,于是被刘备任命为都伯。重新袭占下邳,兵微将寡,不得已将他安置在军坊这般重要之地,种种缘由,差点因其官职不显引发事端。
日间见他面对上千刀兵,面无惧色,沉稳有度,又有入城之功,为抚慰冒死随自己入城的兄弟旧部,此时拔擢白寿正当时宜。
连升数级,白寿当然喜不自胜,连连拜谢刘备,刘备少不了一番勉励。刘备让吕由、白寿携众归营,与夏侯博等扈从直趋府衙。
刘备看着明晃晃的府衙,思绪悠远,大局初定,事务繁杂,人心不稳,今夜不知道是多少人的不眠夜吧?!
“有劳元龙、长文悬心。”刘备步入厢房,向陈登、陈群拱手致谢。
陈登、陈群见刘备回来,也来了精神,向刘备致意,各自安坐。
“子渊连日奔波,辛苦异常,前去休息吧,让近旁僚属也都安歇了。”夏侯博拖着疲惫的身躯,领命离去。
刘备看着杂乱堆放的各类案牍谍文,随手拿起一卷,看其内容却是月前海贼薛州趁乱率众千余,寇掠海陵的公文递报。
刘备将公文放在一旁,首先开口,“情势骤变,前线恐有不稳,我意待张飞兵到下邳后,便与高顺去往夏丘前线。”
陈群听到刘备要去夏丘,有些担忧,“将军新得下邳,人心不稳,何况吕布旧将尽在,诸事繁杂,头绪万端,使君实在不宜轻动;将军已派关羽、陈宫前往夏丘安抚,授官拜爵,抚慰军心,若有不足,不如将前军稍退,以避袁军锋芒。”
陈登知道刘备心中已有计较,也不多言,只盯着刘备。
刘备听了陈群之言,知道陈群是文士,明于大势却短于细情,“袁术骄豪贪鄙,素有轻视徐州之心,早已将徐州看作案板之肉,若前方稍退,彼必定全军紧追,届时徐州局势更加凶险,实不可退。”
看陈群凝神细听,刘备继续说道,“下邳城变,袁术不日即可得知,袁军近日必有动作,前方各部,兵源有异分属有差,风急雨骤之时,虽有关羽、陈宫前往,也会有动荡,我不得不前往。”
陈群稍加思索,便不再阻拦。
“至于州府中事,我意托付元龙、长文,大小事务由你二人商议决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刘备紧盯侍坐身旁的陈登、陈群。
“定不负使君托付之重!”“谢使君信重!”陈登二人先后言道。
“好好,有二位顾视后方,我无忧矣!”前次让张飞留后守城,惹出偌大乱子,几至丧命亡身,如今事态更加危急,又如何敢让年纪尚轻的张飞独挡后方。
陈登本地名门,既文且武,才略出众;陈群豫州名士,腹有韬略,客居徐州。昨日授陈珪、陈纪、陈群显职,抛砖在前,今日让陈登、陈群全掌事权,引玉在后,料想不会再有差池。
“城中兵马勿要轻动,张飞赶到,可让他前往义津亭驻守,至于后续家眷就有劳二位安顿了。”刘备交代着后续之事。
“我意授张辽为摧锋中郎将,加授下邳相,宋宪、侯成、章诳三人为校尉,赵庶、李邹、高雅三人为军司马,一应印信扎文,烦劳长文今日备齐,再从府库调拨五千金,并酒肉粮秣,随后送到夏丘。”
张辽,字文远,雁门马邑人,时年二十六岁。武帝时聂壹后人,其家族为了避怨而改张姓。少年便有才名,被举为郡吏;灵帝时,并州刺史丁原以张辽武力过人,召其为从事,命他带兵同赴京都。
何进欲与宦官相斗,遣张辽往河北募兵,共得千余人。募兵未还,何进身死,张辽于是将兵归董卓。董卓死时,张辽统兵归属于吕布,迁任骑都尉,自此跟随吕布周旋。
张辽在吕布军中属客将,统河北兵独成一系,信重亚于魏续、宋宪、高顺等人。兖州事败,同吕布一起来投徐州。
关羽家乡与张辽相近,到徐州后,二人常相宴饮,又意气相投,私交甚好。关羽时常在刘备面前夸赞张辽,说其品性专笃,智勇兼备,有治军之能,因此刘备对张辽观感甚佳。这也是刘备派关羽前往安抚张辽的缘故。
听到刘备下了血本,如此看重张辽,陈登、陈群不由吃了一惊,也叹服刘备用人的魄力。
“至于城内百姓分土授田之事,元龙可有腹案?”刘备不顾二陈脸上诧异之色,问向陈登。
“禀使君,已有草案,但多有错漏之处,有些细节也未考虑,尚未成形。”陈登敛了敛心神,平静了惊异的心情。
“试言之。”
“所谓‘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人分男女,有‘老、幼、中男、丁’之别,又有‘鳏、寡、孤、独、废、疾’之差;城内百姓,流民居大半,身体强弱亦不相同,我意先将有家有室的百姓择地迁出,再一一甄别流民,查其情状分别授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