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章 秦淮(2 / 2)晚明风华首页

过闸税不多,这条船也就是八两纹银。可是代替路引的通关钱,那就不少了。

通关钱,纯粹是官吏的非法收入,本质上就是贿赂!

你没有路引,按律不可通关进城。可只要你花大钱,那就让你过!

所以这种钱不是税,既不入户部太仓,也不入皇帝内帑。纯粹是地方官吏的小金库。

至于这么干会不会让敌人、坏人混进城,那应该不会吧?

于是,没有路引的朱寅,就只能大出血了。

又缴纳了五十五两“买路钱”。

花钱通关进入定淮门,顺着外秦淮一路南下,很快就看见了一个波光粼粼的湖泊。

微微秋雨之中,娴静幽邃,水影迷离。

莫愁湖!

莫愁湖上,真就是清水碧如天,画船听雨眠。

一眼望去,三五艘画船在波光潋滟的湖面徜徉,清歌如许,缥缈如梦。

沙船大煞风景的穿过莫愁湖,迎来湖面上一片异样目光。

哪来的丑船?

真是一艘俗气。

过了莫愁湖不久,就是长干桥了。

长干里。

河水右边,就是聚宝山,雨花台。

大报恩寺的晨钟声,悠悠从雨花台传来,洒满一河梵音。

斗笠蓑衣的朱寅,踏着木屐合着钟声,看着这长干里的风物,不禁心怀缱绻。

朱雀桥边,参差碧瓦。谢家子弟,金粉世家。

一杯金陵美酒,一曲秣陵秋声。

清波悠悠,长干行啊。

过了长干里,就是通济门了。

通济门不但是南京占地最大的城门,也是当今世界上占地面积最大的城门。

连瓮城都有三道,共有四道城门。

朱寅知道,数十年后的弘光帝朱由菘,就是从通济门“鱼服弃国”逃走,被清军抓住后,又是从通济门押回南京。

呵呵。

更无语的是,进入通济门,仍然要缴纳过闸税和“买路钱”。

因为是进入内城,金额是之前的数倍!

一共交纳了两百四十两纹银的进城钱。

两百四十两!

管钱的宁采薇,快要吐血了。

如果有路引,这批大钱就能省掉了。

可问题是,众人身份上就是流民,怎么开路引?

要进城,只能老实挨宰放血,花大价钱买路。

沙船随着船流从水闸下面通过,连过三道瓮城,这才进入内城,驶入内秦淮。

一进入内城,眼前风物陡然大变。

但见高楼迢递起,台阁嵯峨飞。耳听那朱门绣户之中,广厦深宅之内,鸾弦代雁曲如语,清歌婉转烟柳地。

而那绿荫成林的街衢大道上,冠盖华輈不绝,翠軿雕车络绎,阵阵香风如醉,串串笑声如铃。

马骡如流,行人如雨,摩肩擦踵,举袖成云。

即便是两岸如梦的河道之中,也是舟楫如梭,川流不息。要么是画楼花舫,要么是楼船牙舰,要么是乌篷青舟。

茫茫人海之中,贫富贵贱、三教九流,都在这一幕画卷,活色生香,穷形尽相。

大街小巷的商楼店铺鳞次栉比、星罗棋布。市井噪杂之声,沸反盈天。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腻、暖融融、香喷喷、华丽丽、软绵绵的气息,令人有种酥软舒适的畅意。

放眼望去,真真就是繁华如烟,富贵无边。

朱寅等人并未细看,只是站在甲板上走马看花,就感觉一股中人欲醉的盛世风华,无可抗拒的铺天盖地而来。

只是看一眼,只是听一听,就能采撷一夕清梦了。

“这就是南京啊。”

朱寅和宁采薇姐妹即便来自后世,此时也不禁为四百多前风流荟萃的南京,心生迷醉。

古典华夏的盖世风采,犹如一位神秘的面纱美人,惊鸿一瞥之间,就芳容绝世。

风流之中,又自有一股恢弘磅礴之气,堂皇正大,雍容华贵,绝非假山假水,忸怩作态。

这是近古时期,世界上人口最多、最大、最繁华的超级大都市——南京!

朱寅赞叹道:“不愧是南京,真是又大气又风流。”

宁采薇看着宛如初识的南京,眼眸有点湿润。

这个城池,哪怕只看到一个角落,就比她百亿修建的古城商业街,强出百倍。

“真好。”她只说了两个字。

别说兰察等女真人已经目瞪口呆,就是岑秀冰这个见过大世面的土司公主,此时也惊叹不已。

她是去过广州、梧州、桂林的,可是和南京一比…就是已经给过她震撼的广州,也是相形见绌了。

丁红缨脸色绯红,如饮美酒,眼睛都不够用了。

只觉得长到这么大,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跟着小老虎叔叔来到了南京。

哈哈,以后可有的玩儿了。

朱寅却是忍不住想起了南京的遭遇。

自言自语般说道:“真是…一醉昏昏天下迷,犹在浓香梦魂里啊。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

“悲剧是什么?是将美好撕给人看。”

可怜繁华无限,最终在满清刀弓、太平军的怒吼、日军的铁蹄之下,腥风血雨,几度草连天,狐兔眠。

要保住一些东西,很难。包括自己的初心。

人烟如火,红尘如炉。只有那颗凡心,一如当初。

此时是白天,秦淮河上虽然热闹,却还没有那种意境。

到了晚上,才是十里秦淮胭脂河的真正风采。

朱寅的沙船实在太丑了,在美丽如诗的内秦淮上,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道引来多少人揶揄鄙视的笑容。

朱寅年纪小,脸皮厚,全不以为意。

到了响午时分,沙船终于在桃叶渡停下来。

十里秦淮有很多小码头。桃叶渡是最大的,已经停了很多船。

在此停船,当然要收停泊费。

而且,很贵。

沙船一抛锚,桃叶渡的守渡人就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船主请了。五丈沙船一艘,按说是…每天五钱白银。但…”

宁采薇蛾眉一皱,清声稚气的说道:“我们的船,是四丈多点,哪有五丈?”

守渡人微笑道:“五丈。”

语气不容置疑。

宁采薇又道:“好吧,就算五丈。可我们要停很久,能不能…”

守渡人摇头,还是笑眯眯的:“不能。”

宁采薇呵呵一笑,“每天五钱,一个月就是十五两!一年超过一百八十两了,我都能买条新船了。”

“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离谱?”

守渡人摇头,“小娘子算错了。按说是五钱,可这船有点丑陋,有碍观瞻,所以要加一倍,每天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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