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芊隐约中能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只是距离太远,听不清谈话的内容。
“三年零两个月。”到了最后,老人的语气不再波澜不惊,有些激动地喊出了这几个字。
林平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何止芊所在的方向,吓得何止芊躲进了身下的草丛中,杂草丛生的枝叶挑逗何止芊的心弦,可她硬是不再吱声。
待到老人离去,林平安的笑容中仿佛多了一丝无奈。
林平安叹了口气,重新鼓足干劲,回头寻找何止芊去了。
“手势不对,共鸣时的虔诚不足,心态没有放平……”林平安环视了何止芊的动作一圈,细细数落出她的所有缺陷。
最后,林平安失望地摇着头,在手中的表格中用红色颜料的笔画了个大大的叉,表示不及格。
何止芊泄气了,也不顾及形象原则,一屁股坐在地上胡乱打滚,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些什么:“学不会,根本学不会!我要怎么才能向一个陌生的元素虔诚祈祷嘛,这不是难为我。”
何止芊躺在地上撒泼打滚,随即可怜兮兮地坐了起来,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她牵住林平安的手指,用力下压:“我饿了。”
以往都是自家的管家为她送上所需的食物,大体上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如今到了外面,她根本就没有时间观念,只知道肚子饿了就该吃饭。
训练场上,无数云彩遮蔽了日光,黄昏微妙的暗紫色渐渐漫过天际,落日余晖如流水倾泻,晚霞则染晕了黄昏,为人们勾勒出微醺的面孔。
林平安平静地看着撒娇中的女孩。
他本就生得好看,如今他的眼底尽是斜阳光彩,难言的感觉,倒是让何止芊萌生退意,悄悄收回小手。
“吃饭去吧。”
在何止芊的惊呼中,林平安拦腰抱起了她,高举过腰间,吓得她牢牢抱在对方身上。
“不知廉耻!”尽管她的口中充满了抗拒,但身体却很诚实,紧紧贴合,两只手臂环保住对方的颈部,好让自己更加舒适。
小屁孩。
林平安表面上无言,心底却在默默吐槽,可脸上的笑意越发突出。
进入契法协会自主建立的饭馆,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是身着奇装异服的成年人,其中有男有女,多数以小团体的形式并排走着。
“这里是契法协会自掏腰包建立的餐厅,所有的冒险家都可以在这打饭,物美价廉。你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林平安一边走着,一边解释。
到了柜台前,老板看见来人,竟是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他一边擦拭本就毫无污渍的酒瓶,一边打趣道:“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林大魔法师么,今日这是想通了,肯来我这吃饭。”
老板的话语中没有任何恶意,是一种朋友之间的自然玩笑,但何止芊分明看见,林平安平静的面容中流露出一丝异样。
“时间过去太久了,有点怀念曾经的味道,今天带新收的小徒弟来品鉴品鉴大师的手艺。”林平安微微一笑。
点了一份儿童套餐,林平安漫不经心地找了个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带着何止芊入座。
“你不吃吗?”何止芊问道。
何止芊拿着木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儿童套餐附赠的汤饮很合她的胃口,其中的不知名的鸟类的肉块更是入口即化。
店家说,制作这份儿童套餐选用的食材乃是上好的风羽鸡的腿肉,由于此类禽物长时间处于奔跑状态,肉质鲜美细腻,经过烹煮过后味道一绝。
风羽鸡是属于灵兽行列的,何止芊从来不知道,原来灵兽也能做成精美的佳肴。
林平安轻轻摇头:“这家店的食物不合我的胃口,你吃就行了。”
何止芊眼冒星星,全身上下都在传达着欢呼雀跃的心情,在吃完饭后,她也是小跑小跳地出了店门,林平安则在身后慢慢走着。
岁月静好,足矣。
饭前训练,饭后游览夜市,时间一连过去了好多天,两人都是在这样的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度过。
在经历长达数周的练习后,何止芊正式步入魔法师的行列,成为一名真正的学徒级魔法师。但是至此,她的实战经验依旧为零。
于是乎,在何止芊千推万阻、叫苦连天的哀嚎声中,萤火冒险团正式接下第一个铜级委托任务!
现在的何止芊已经掌握了两项水元素魔法,分别是细雨银针与水箭术,前者可以将水元素幻化成如针芒的雨点,后者则是发射出贯穿力惊人的水魔箭。
二人前往的地方是一个名为卡巴拉的村落,背靠卡巴拉生命之树,但四面环山,道路多山地丘陵,水源难以流通,是个及难开发的贫瘠之地。
卡巴拉生命之树位于禁区内,周遭布满了林海游兵的守卫,为了实现地域开阔,甚至砍伐了树木,推平了土窝,唯独保留那娟娟细流滋养生命。
炊烟袅袅的村镇,少有行人路过,即便是有外人到来,也没人留意。
村子里的小孩在打闹声中,隐约看见了林平安驾驶的马车,于是急忙呼叫大人前来,也好招待二人。
村长热情好客地接待了二人,邀请了村内几十号的人口,为他们举行了一场小规模的接风宴。
村里的人就像与林平安相识,有男人热情洋溢地邀请他共饮啤酒,还有人与他勾肩搭背,玩一些猜拳小游戏。
林平安来者不拒,喝下一杯又一杯的清酒。
何止芊战战兢兢地躲在林平安身后,看着不断有来人朝他敬酒。
她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衣袖,嘟囔着小嘴说:“少喝一点,我们还有要事要办。”
对此,林平安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
在这期间,还有很多与何止芊同龄的小朋友跑来找她一起玩耍,他们只觉得何止芊的气质不凡,便不由生了好感。
而何止芊,就如同一个木偶人,周而复始地对每一个来人重复着一句话:“我叫何止芊,今年十岁,喜欢读书,是一个学徒级魔法师。我有事情要做,不能和你们一起玩。”
周围的小朋友起初只是觉得好玩,后来见她老实巴交的,便不断来无理取闹地挑逗对方,来引起周围人的注目。
何止芊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贝齿轻咬唇间,后来面对每一个人,都是默不作声。
林平安把何止芊往自己的身后拢了拢,悄悄用眼神警示了那群闹闹哄哄的人,经此一事,小朋友们顿时安分守己了不少。
“林哥哥生气了,大家快跑!”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余下的小孩哄闹着四散而逃,很快就只留下了大人。
聚会解散后,为了表达歉意,村长领着二人回到自己的院子。
村长在年久失修的木柜子中翻找了片刻,然后拿出了一个由深紫色的石头打制而成的吊坠,石头上因为长时间的风化,自然形成的缝隙犹如星光。
他小心翼翼地把吊坠交到何止芊的手中。
村长那苍老的手应该是经历了岁月的蹉跎,粗糙地像干瘪的树皮,裂开了条条缝隙,何止芊在接过吊坠的时候,隐约间能摸到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背。
“这是刘家那小子捣鼓的,你也知道,他以前最喜欢研究新奇的小物件,自从你们离开村子后,一直没有机会交还与你。”老人用平静的口吻叙述过往的故事。
在叙旧完一切后,他交代了这次委托的内容,才缓步送客离去。
何止芊狐疑地摇晃着脑袋,眼神中充满了大大的不解,她僵硬似地转过身,一字一顿:“他们认识你吗?”
“我从小在这长大,见证过这里的每一个故事,了解过每一片砖瓦,大到地貌结构,小到一粒尘埃,都再熟悉不过。他们有的是我的长辈,有的是我的后生,没有恶意,习惯就好。”林平安解释说道。
何止芊点了点头,摸索着下巴:“看来你这个好色之徒也有一段丰富的童年。这么说来,你一定是在契法协会遭人虐待,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林平安的嘴角抽搐,不怀好意地伸出右手,在小不点的脑袋上使劲揉搓。
“不要随便给人加一段莫名其妙的故事。”林平安无可奈何地说道。
一路上,何止芊按耐不住欢迸乱跳的性子,时不时地在水坑上仔细观察倒影,时不时指着陌生的小动物询问。
林平安耐心跟在身后,细心回答女孩的每一个刁钻奇怪的问题。
他亲手为何止芊带上了那枚与夜空同色系的吊坠,在这之前,他语气柔和地问过何止芊。
“喜欢吗?”
“喜欢,可这是你的。”
“那送给你了,因为我不喜欢。”林平安理所当然道。
尽管林平安对于村长送来的礼物没有表现出喜爱之色,甚至是满不在意,但何止芊可是非常喜欢这个吊坠的。
即便他将此视如敝屣。
这是林平安第一次送给她的东西,不包括实用的魔法书那一类,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礼物。
石头本没有价值,就像珠光宝气的水晶,熠熠生辉的黄金,价值的意义在于人们对它的看法,当心底认为它无可替代的时候,那它就被赋予了价值。
林平安的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草根,酸甜的汁水在他的口腔弥漫。
他默默注视着前方的一切,也包含那个小身影在内。
喜欢吗?
喜欢。
从这句话出口的那一刻,无论过程如何,无论接受的方式如何,它最后的归处就已经确定。
“发现目标!”
何止芊叫唤着拉来林平安,而当事人此刻正扭着屁股,在山坡的泥地上爬行。
林平安有说过让两人一同趴下,避免打草惊蛇,但何止芊表示,不能弄脏吊坠。
这一次的捕猎目标是咕噜猪,在微露尘域里不算罕见的灵兽,性情浮躁,虽说是学徒级灵兽,但也具备一定的破坏力,普通人很难应付。
根据村民的描述,在这一带地区曾出现过大范围迁徙的咕噜猪,此次任务目标便是确认灵兽的行径路线,然后汇报给契法协会。
当然,最好是收集一片咕噜猪的皮毛来确认目标是否正确,防止契法协会兴师动众后收获虚假情报。
学徒级魔法师的魔力微粒运用普遍生涩,对付起一只咕噜猪也是势均力敌,更别提有整整一个族群了。
“好像有点看不清。”
何止芊伸长了脖子,在山坡上磨磨蹭蹭,奈何俯视的角度总有树梢挡住视野。
突然,她感觉到了身后有些许动静,那是林平安改动位置发出的声音。
她正想要回头,就感到一股大力从自己的腰间传来,莫名其妙的动力推使着她屁颠地滚下山坡。
林平安悄悄探出一个脑袋,脸上带着笑。
我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