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像黏力强大的凝胶,散在空气中。马冲感到空气都在一缕缕凝固,让他呼吸不畅。
“说说”与“聊聊”不一样,说要显得彼此间的谈话更正式,也表明要说的话准备已久。
马冲只好退到另一张病床边,轻缓地坐下。这极短的几秒钟时间,他再次打量了表嫂,也扫了眼表哥。
表哥没正眼看表嫂,目光都落在那些食物上。表嫂似乎在寻求与表哥眼神上的交流,但没得成。不过,表哥的神情,已足够让她明白:想说的话,他没开得了口。
“老表,”邓美丽往朱友福嘴里喂了一勺,“我说话很直,你别往心里去。”
别往心里去,那多半不是良言,那还说它干嘛。
马冲嘴角勾出一抹笑意,看着表嫂,神情很是专注。
“你表哥做工地也十多年了,一直都平安顺利,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
“可今年,也不晓得是怎么了,就开始不顺了……”
语气虽很委婉,但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够明白了。马冲能理解到,无非就是想说他来了才不顺的,他就是一个扫把星呗。
“哎呀,你说这些干什么嘛。”
朱友福抿下一口汤,想把话题打住:“那天是期辰不好,还是该事先看哈期辰的。”
“什么叫期辰不好,以前做活时没见你看过什么期辰。”
邓美丽提高了话音的分贝,凶巴巴地抢白一句,手上的力气也跟着大了些,勺子直戳戳地向朱友福的嘴里插去。
这招有效,朱友福只好闭了嘴,不吭声。
“所以呀,老表,我们谁都想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你是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见马冲不说话,邓美丽秒变了表情,给他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她想:接下来的话再说出来,就多余了。
仿佛一朵阴云飘来,笼罩在马冲的眼前,昏昏暗暗,让他看不真实。
在一片昏暗里,马冲的耳畔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现实社会,哪有靠得住的亲戚。
那是听白德发说过的。
白德发都能看得那么透彻,相比,他还真是够单纯,还把自家的亲戚想得很美好。
结果,却是这般打脸。表哥的不顺,在表嫂眼里,都是因为他的插足才导致的。
真是悲哀,马冲心里一阵阵的痛:“表嫂,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是我给你们增加了麻烦,还给你们带来了不利。”
“真是对不起你们,你们会平安顺利的……”
没人说走,但撵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没人说留,也能听出去意的决然。
“老表,你真别往心里去。”
“我也是有什么说什么,说开了,大家心里都敞敞亮亮的。有话也该说在明处嘛,你说是不是?”
“这事你表哥也很为难,请老表多理解。”
从邓美丽的话里,马冲也听出来了,原来表哥说“这事难办”不是指工程上的事,而是指他。
只是表哥不好开口说而矣。
不管表嫂说出来的,是不是参杂得有表哥的意思,都不重要了,他不会低贱到当一只赖皮狗的。
话已说得足够明白,马冲心里倒也有了一份广阔。一望无际的广阔,放眼远眺,没有一草一木,无遮无挡。
广阔得如此荒芜。
黯然,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