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雨来,一场风雨,一场寒。
突如其来的雨水从原先的滴滴点点,转瞬间变成了瓢泼大雨,狂风卷积着落叶,下一秒就在雨水的打击下,整片叶子几乎湿透,无可奈何地飘落在地上。
这场雨惊扰了祭海城的人们,有老一辈的人低声呢喃,道:“这场秋雨来的可真猛。”
在这风雨正大时,从雨幕之中渐渐走出一道身影,他手持一把油布伞,油布伞依稀有些裂痕,从中缓缓渗出几滴雨水,将少年的发梢稍稍打湿。
少年也没在意发梢的雨水,一身朴素干净的衣衫,脸庞还带着些稚嫩,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少年叫做商虞汤。
商虞汤在祭海城无父无母,他是从商地逃难到祭海城的,逃出来的那年,他十二岁,失去了他的父母姐姐。
那一年,商地爆发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瘟疫,不过月余的时间,就从人间变成了炼狱,尸横遍野无活人收,整个商地,家畜植物统统死绝,只有零零星星的活人苟延残喘。
亡地灾民,贱不如狗。
白日没有太阳,荒地之上处处尸骨,尸骨上暗红色鬼火燃烧,到了夜晚,阴气最重的时刻,有阴鬼夜怪形成,驾驭滚滚黑雾尸气而来,如若遇到活人,往往将其分食殆尽,吐出的骨头散落地上,会燃起蓝色的诡异鬼火。
这些幸存的人们想要逃出商地,可是走到商地尽头后,人们骇然的发现,无论他们往哪里走,最后始终会回到原点,最后被赶来的许多阴鬼夜怪吃掉,幸存者们渐渐被绝望的情绪笼罩。
突然,有了希望。
商虞汤还记得那一日,一位穿着皂白色道袍的道士从天而降,这道士仙风道骨,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商地的幸存者们仿佛看到了救星,纷纷跪拜道士,乞求道长救救他们,道士一一颔首,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笑容,充满了大慈大悲的正义之气。
他先是吩咐众人找寻房屋,道士住进去后,挑选了幸存者中仅有的几名女子供其差使,那一夜,道士所在的屋里发生了不为人知的事情,只听到女子的阵阵哀嚎和道士狂笑的声音,在众人惊恐的神色中,声音持续了数个时辰,最后戛然而止。
也是在声音停止的那一刹那,阴鬼夜怪出现了。
这些吃人的阴鬼夜怪数量众多,普通活人的血肉足以使它们癫狂,更别说道士修道的肉身,一开始只有少量的精怪,道士出屋时潮红的脸上挂着嗤笑,挥手之间,便可斩杀这些阴鬼夜怪,但是更多的阴鬼夜怪出现了,直到……无穷无尽!
道士慌了,他没有想到这处偶然踏入的死境,竟然存在了这么多的阴鬼夜怪,他不过是开灵境日阶炼气士,气海灵力有限,在这天地灵气几乎不存的死境,哪能杀的完这么多的邪物。
他惊慌失措,扔下这些蝼蚁驾驭灵器而去,在幸存下来的蝼蚁们惊恐的目光之下,道士身后阴鬼夜怪形成一股黑色的洪流,乌泱泱一片,恐怖至极。
蝼蚁们发现,在他们身边,竟然一只阴鬼夜怪都没有,蝼蚁们四散而逃,唯有年少的商虞汤壮着胆子,颤巍巍打开了那间房屋门,望向屋内,整个屋子凌乱不堪,里面鲜血弥漫整个房屋。
墙上是用暗红色血块涂成的诡异图案,里面没有人,很是寂静,只有几身染成血红的女子衣衫和一些像是女子贴身衣物的布条,被随意的扔在地上,地面凝固的鲜血中还有很多杂乱的脚印,依稀诉说着脚印主人遭受过的难以形容的痛苦。
炼气士不仁,以凡人为刍狗!
这句话在商虞汤幼小的心灵中扎根,他见过父母姐姐的离世,心中已经麻木,他只记得自己转头后的那一行清泪,和嘴中喃喃的:“天道何在......”
远处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和凄惨到极点的哀鸣声......
记忆渐渐隐去,商虞汤轻呼了口气,他看着这漫天风雨,默默想到自己是有多幸运,竟然活了下来。
这个夜晚,商虞汤不知不觉间想了很多,其中最多的还是来到祭海城的这几年,其中酸楚不足道也,少年的身影萧瑟,像是化身一片孤寂的天地。
商虞汤扫了眼被雨水打湿的裤脚,随后紧了紧衣服,举着伞继续向前走去。
行走在这熟悉的街道上,因大雨的缘故,原本熟悉的街道带上了些许不同,让商虞汤眼中有些迷离,他的思绪万千如丝,萦绕心间久久不散,商虞汤不禁感叹道:“下雨的夜,确实容易让人想太多。”
祭海城是座重城,在西海旁而建,其城墙高二十余丈,通体由一块块的青色巨石砌成,每一块都犹如钢浇铁铸一般,寻常力量无法撼动,如此雄伟的城墙如同巨蟒的身体般,沿着东、西两侧向两边延伸开来。
祭海城是有炼气士家族的,均有传承,家族历经百年不衰。
商虞汤所在的戍城丙队,主要负责西城门的开闭事务,西城门傍海而设,与城墙镇守甲士之间互成依仗,共同护卫着祭海城西门,现在是晚上二更即将三更的时刻,而三更正好是商虞汤当值的时段。
待来到西门卫防点,同队的另外两人还没有来到,商虞汤不以为意,自己先行交接,让换防下来的三名兵士先走一步,换上守卫盔甲后,他随意拎着长刀,倚在卫防点的门口。
商虞汤神色懒散,不经意间向城墙上看了一眼,只见上方有甲士矗立,均是配着一身青蓝色的战甲,在城墙所挂鱼油灯下,显得尤为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