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转眼又至。弦京城里树木凋尽,霰雪飘零,是冬至了。宫檐下梅花琼萼,雪态冰姿,映着绮丽红墙,煞是好看。
而此时的弦京城外候着一长队人马,一个身穿大氅、发髻修长的太监手握金黄圣旨,也被这雪冻得有些瑟瑟发抖,探长脑袋去看大雪弥漫的尽头。
朔风鼓舞,漫漫雪花悠扬翻卷,白茫茫的山坡上,一匹白马、一只黑驴正欢快地驰骋而来,少年端坐马背,穿着一件玄色秀原文的窄身棉衣,外罩深紫貂皮大擎,生得剑眉星目,五官极其俊俏,眼神却冷得很。
那太监连忙传令身边的人严守以待,他冻僵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恭敬的微笑,准备迎接这位燕国来的使臣——
燕瑀的马停在那群人面前,那太监正想说话,便听马上的少年道:“公公是掌事人吧?这驴要生产了,烦请公公照看一二。”
太监愣了愣,半晌才迟疑地看了那撒欢的黑驴一眼,道:“小顺子,没听到大人的话吗,还不快去——小的有一事不知,大人为何是一人?”
燕瑀盯着自己被牵走的黑驴,回神道:“他们还在后头。城外天寒地冻,我们进城去吧。”
此时白茫茫一片的路上,一队马车停在路上,为首的侍卫大声喊道:“公子,为何不把黑驴肉炖了给大家吃!”只可惜他家公子早就舒舒服服地进城了。
燕瑀骑着马悠哉悠哉地走在一旁,便见一个身着红袍的女子拖着一架敞车慢慢往外走,她的衣服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完全被染成了红色,风一吹便单薄地鼓动了起来,她的身体也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从指尖直到脸颊全是污渍与血迹。
他打马自她旁边穿越而过,身上的大氅便落在了女子身上。
朝阳温柔缓慢地从她的背后照过来,天地之间一片明亮,映照出她身边的血泊。她慢慢抬起眼睛来看向他,浅浅地轻慢地一笑。
就此别过。
郦珠又回头看了眼那高头马上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大氅裹紧了一些加快了脚步往城外走去。
城内此时乱成了一锅粥,守城的将士焦急非常:“那掌命女的尸首被人调换了!昨日都还挂在城门之上的…”
“住嘴!”那人看向城门进来的少年,一进来便新奇东张西望的样子,压低声音道:“燕国使臣到了,那可是陛下座上宾,传令下去不得声张,休得惊扰了贵客。”
这一场风波悄无声息地过去了,郦珠也已走远了。
她一路到了城外的青灵山下,将敞车的尸首倒了出来,那尸首勉勉强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面上的表情十分安详,身上却是伤口密布,密密麻麻像是被扎成刺猬一般,脸庞上也留下了狰狞可怕的伤疤,殷殷鲜血流出将积雪都染黑了。
郦珠将尸首背在自己身上,慢慢地往山上爬去,罡风如刀,割得皮肤生疼,举目四顾一片荒凉,令人倍觉凄怆。
到了山顶,她将尸首放进早已挖好的大坑中埋上,将旁边的木碑插上,一字一句地刻下“北疆郦氏族圣女郦瑜之墓”。
倘若有人瞧见,必是要跌破眼镜的——郦族灭门后,乱葬岗的尸首一夜间便没了踪迹,原来是在这里。
世有郦族,生于北疆蛊毒深渊,常出掌命女,掌天下运势,帝王气脉。
郦族新一代的掌命女是郦珠的母亲,郦族族长,作为国师在皇宫看星宿知命运。
郦族群龙无首,便由精通蛊术的圣女郦瑜掌事,身为幼女的郦珠便无忧无虑,整日与族中伙伴一同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