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啦,我是随队医务员,喏,这是记忆强化片剂,您吃两粒,如果下午到了流动者站点,您还是感觉难受,可以去做个体检,实在不行打一针记忆强化注射液。”丹泽从座位下掏出一个便携式医药箱,娴熟的从底部翻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深蓝色的小药片。
“哦,不用了,谢谢,其实没那么严重啦,我可能是低血糖症犯了,老毛病,吃两块巧克力就好。”
善解人意的青年变魔术般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两根士力架递给了Edward,后者沉默了两秒,接过士力架,握着丹泽的手表示感谢。
“丹泽哥哥,还有巧克力吗?我也要。”坐在他们后排的小女孩从座位上站起来,用一双水汪汪的澄澈大眼睛看着他们。
“Sadira,喏,这是你的,拿好了哦,快坐下,别摔着了喔。” 丹泽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三根雀巢威化,递给小姑娘,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咱们这是去公款旅游吗?怎么车上还有小孩?”
“她是Sadira啊,流动者站点高级研究员Elena Coli女士的养女,搭便车跟咱们一起去见她母亲啦,说起来她五岁半时候我随您来流动站考察,您还抱着她直说这孩子可爱,长大了一定出落的比她母亲还美来着。”
“啊,啊,抱歉,我头有点疼,” Edward掐了掐脑后的风池穴,长舒一口气,低声问道:“这一车人大部分都是搭顺风车的家属咯?”
“不是啊,看来您果然患了遗忘症。”丹泽朝Edward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头凑到他肩上,掏出个人终端,新建一个文档,五指如飞,在上面打出一行字,赫然是:“伦理道德委员会第19-Σ-XI巡视组,为调查流动者站点近期的大规模人员失踪事件而来。”
“前面有情况!大家坐稳了,系好安全带!”基金会资深老司机Gerald博士的声音从车载扬声器里传来。
前方谷间的T型刚构桥不知何时从中间坍塌了,Gerald博士狠踩油门,拉挡到底,挂在“紧急驱动”位,客车两侧弹出一对平衡翼,尾部探出两组火箭喷嘴,一路加速冲到桥头,咆哮着腾空跃起,滑翔百多米后,稳稳落在尚显完好的桥面上。就在他们驶过后不久,这座刚构桥的第二根桥墩也轰然垮塌,剩余的半截桥面跟着一起坠入深谷。
“欧耶!Gerald叔叔好帅!” Sadira站在座位上欢呼着。
Edward扭头看着身后谷中扬起的尘埃,直呼好险。
半小时后,大巴在爬上一座山梁时刹住车。Gerald关掉引擎,跳下车来,掏出高倍望远镜,瞄向远方的群山。周围的山林静悄悄,没有鸟声,没有虫鸣,似有无形的灰幕从地平线上笼罩而来,苍翠的山林正成排的失去生机。
“不对劲,好像出事了……”只听他口中喃喃道。
巡视组的副组长蒂卡兰研究员也走下来,拿出一台综合计数器,调到远程窄频模式,对着Gerald眺望的方向扫描起来。指示灯由绿变黄,由黄转橙,继而停在红色档位,频繁闪烁起来,那跟代表现实基线的指针,则在0-1000的范围内疯狂摆动着。
环境以太粒子浓度:N/A
环境休谟指数:无法测量
环境Akiva辐射浓度:超过理论极值
环境闵采夫场指数:Error
…………
空气中传来螺旋桨叶片声,一个黑色的小点迅速飞近,车载对讲机里传来焦急的女声:“前方基金会车辆请注意,这里是流动者站点的Elena Coli,我们正在被某种逆模因实体追杀,站点的对外通讯系统已被它摧毁,我这里有关于它的手抄资料,即将空投至你方的六点钟方向,请在接到资料后立即撤离,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妈妈!是我,我在这!” Sadira听到车载音响里传出的母亲声音,从座位上跳起来,想解开安全带冲到车头去和Elena说话,但安全带扣已被车载AI锁死,小女孩急得几乎哭了出来。
“大事不妙,快上车!” Gerald拽着蒂卡兰的胳膊,三步并作两步冲入车内,砰的一下关紧车门,对着车载AI大吼道:“七重地狱的!快给我掉头,启动应急引擎!”
直升机越飞越低,终于即将追上大巴车,它身后,某种不可名状的骇怖之物遮天蔽日而来。
Elena Coli给驾驶员留下一个笑容,打开舱门,右手扒着起落架,左手拿着一个古铜色小方盒,几次瞄准客车窗户,总觉不妥,她索性让驾驶员飞得再低些,一个漂亮的空翻,稳稳落在车顶上。
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响,Gerald心中一沉,暗叫不妙。
“妈妈,是妈妈!”母女连心,Sadira兴奋的喊道。
坐在她旁边的南梨华女士搂住小女孩,轻轻捂住她的樱桃小嘴,低声说:“嘘。”
身为站点传奇的Elena,用她手撕合金防爆门时的大毅力,扯开了车顶天窗,将手中的小盒子掷入车中,凌空跃起,同时高声道:“Danza,上传给O5-3,抄送给Wheeler,不要让其他人看到,否则……”“轰!”直升机的爆炸声盖过了她最后的几个字。
Elena滚落在路边的灌木中,艰难地撑起身,举起右手,对着虚空比了个中指,几个心跳后,某种不见其发端亦莫测其终极的巨大阴影将她吞没。
“刚才那就是传说中的游侠号舰长Elena Coli吧,好帅啊!”斜后方,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赞叹道。
“谁是Elena Coli?”他的同伴用看傻瓜的表情盯着他。
“我刚才有说Elena Coli吗?你一定是听错了。”
“对呀,Elena Coli是谁?我怎么不记得基金会有这号人物。” Edward Chen也在心中嘀咕着。
Danza捡起那方外包铍青铜,内衬心灵遮断合金的小盒子,展开其中两页皱巴巴的稿纸,瞳孔中红光一闪,启动扫描模式。Edward正巧斜眼一瞥,看到了纸上的文字,在大段被划去的内容和潦草的手书后,有一段用红色记号笔书写的语句因其带着意义不明的已废除项目编号而格外醒目:“SCP-3125已与SCP-3930发生不明原因交互!”
最后一排座位上,一个始终沉默的黑纱遮面老妇,忽然桀桀怪笑起来。
大巴车再次回到之前的峡谷,Gerald开足马力,火箭发动机咆哮着推动车身离地而起,滑翔至抛物线顶端时,他眼看着面前的维度被撕开一条巨口般的漆黑裂隙,连人带车一齐吞没。
╣ 第四章 我,千指星人╠
“啊!”Edward Chen从沙发床上猛地坐起,冷汗已将他的真丝睡衣浸透,他抬手看看表,凌晨5点55分。
“哎~~原来刚刚都是在做梦,可这些见鬼的梦也太真了点吧!”他灌了一大口白开水,“我一定是吃了假的地西泮。”
Edward穿上拖鞋,打开房灯,随手将几件贴身衣物和充电器、个人终端一股脑塞进旅行箱,给司机发了个短信,走进盥洗室。
“我看起来好好的啊,也不比昨天更憔悴一点呢,”他对着镜子边刮胡子边想,“我还是第一次一夜连做七梦吧,话说梦里那些同僚,多半都有几个月没联系了呢,莫非他们真出事了?”随即他又拍拍脑袋,“怎么可能嘛,Edward啊Edward,可别胡思乱想了,见完Gears,我得去预约个靠谱的心理医生诊疗一下了,嗯嗯,Glass就不错。”
在从哥伦布市飞往弗雷斯诺国际机场的航班上,Edward再次睡着了。
一个灰黑色的影子,站在前方的过道上,看不清面目,但直觉告诉他,这东西正对着他微笑。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PROTEUS。”
“Proteus?”
“不错,我是苦难的使者Proteus,我将与Aurelio一同上升。”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咱们之前见过面的。”
“我不记得你。”
“还记得那些梦境吗?”
“你是那个黑影?”
“不错。”
“你是那个黑纱女子?”
“猜对了。”
“那些梦是你带我经历的?”
“你以为那只是梦吗?”
“你什么意思?”
“三界不安,众生皆苦,汝之所见,悉为真实。”
“啥?”
“我来自千指之星,过去与未来,都在我等掌中。”那灰影射出两束冷光,照得Edward浑身打颤,“时间不过是另一把尺子,过去已发生的与未来将要发生的,皆已注定,手之星的角落里,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苦难与死亡的悲喜剧,而苦难,是我们灵魂中的基石,百千亿万的苦难终将有其尽头,我等将在苦难之路的尽头,顿悟无限之善好。”
“这就是你带我体验那么多苦难的理由?”
“这就是我制造这些苦难的理由。”
“你杀了他们?你让我穿行在别人的躯壳里,眼睁睁看着我的朋友,我的同僚们一个个死去?”
“难道用任何数量的苦难之集合,换取我族哪怕一个意识体领悟那无限的善好,还不够值得吗?”
“你这个魔鬼!”
“魔鬼,呵呵,压抑这手之星万般可能性的冷酷组织,你们引以为傲的基金会,才是真正的魔鬼!”
“我不想再听你唠叨了,让我离开!”
“七戒,七印,七新娘,七矛,七国,七王冠,献给深红之王。当七和七与第五相遇之时,无何有之门将自行开启,哈哈哈哈,我主必将与我族同升至善!”
“唉,感觉明早我就得去看心理医生了。”拎着旅行包走下客梯车时,Edward想及此处,给Glass发了个预约短信。
“Edward Chen,你被逮捕了,请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六辆闪着警灯的基金会改装版悍马停在这架波音777的两侧,在弗雷斯诺机场迎接他的,不是Gears教授,而是“老祖母”的乖孙女兼次席全知人Sophia Light女士,以及十六名荷枪实弹的“红右手”特工。
“等等,我身为伦理委员会的IV级监督员,享有特殊豁免权,在听证会结束前,你们无权拘捕我。”在被扭送进Light的座驾后排时,Edward挣扎着说。
“听证会?当然,流程还是要走的,明天会有关于您勾结信息泄露出版公司和混沌分裂者,密谋颠覆‘老祖母’光辉形象的内部听证会的。”
“你说什么?我,我没有。”
“你有没有罪,就交给她去判断好了,明天,她将亲自出席您的听证会,Edward先生,就算Gears亲自出庭为您作证,您也翻不了盘。”
2019年5月18日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美熹德市
伦理道德委员会主席团驻地
“咳咳,Edward Chen,现在是被公诉人陈词时间了,您将有不超过30分钟时间就公诉书的内容为自己进行辩护,” 伦理道德委员会主席Robert Feldon清清嗓子,背诵着惯用的套话,扭头看向隐藏在左侧帘幕后的老妇人,见到后者微微点头,他才继续说道:“诸位陪审团成员,诸位伦理委员会的同僚,将秉持一如既往的客观公正态度,通过不记名投票,决定您是否有罪。”
“她,看Robert的神情,她真的在这里!” Edward Chen在沉默中思忖着,“Edward啊Edward,你真是瞎了眼,才会飞到加州来自投罗网啊。”蓦的,他心中灵光一闪,昨晚梦中坐在Danza身侧时看到的笔记内容陡然从脑海深处浮起,那些字字带血的手迹正逐渐变得清晰,“你们这群敲骨吸髓的非利士人,我做不成大卫,难道还做不成参孙吗?”
“SCP-3125是一极度巨大具高度侵略性的异常已扩散模因复合体,起源自我们的现实之外且正与之发生部分交汇……SCP-3930不发出也不吸收声光,没有形态或质地,不能被穿过,不能被接触,不能以任何方式被操控,也没有维度……3125已与3930发生不明原因交互……七戒,七印,七新娘……”
“不!快让他停下来!”
他口中的每个字都在摇撼这座厅堂稳固的根基,虚空中的亿兆以太粒子与之共鸣,如同奏起一场奇术交响乐,帷幕后老妇人投射出的休谟乱流也被以太洪潮所冲散。地板下的斯克兰顿稳定锚接连超载、炸裂,天花板里的彼得里科夫-方丹阵列从核心开始熔毁,两侧墙壁的防火涂层因其内的拉姆齐-杜卡斯阵列过载产生的超高温而爆裂……
某种不属于此在,不随着种种存在方式本身或成形或毁败,但一直致力于摆脱形而上的樊笼,带给此在的现实以毁败之物,发出只有聋子能听闻的厉声啸叫,降临在加州上空。今夜之后,再无活人记得地球上存在过一个叫做美熹德的城市。
尾声
三天后
加利福尼亚州,纳帕溪谷,卡利斯托加古堡地下深处,Site-01
“这帮伦理委员会的小崽子啊,真是不老实,害得我又得换个全知人了,”那位满面慈爱的老妇人,温柔地抚摸着橘猫的脊背,朝坐在茶桌对面的老人说道:“一号啊,你说咱们是再挑个懂事的当伦理委员会主席呢?还是直接解散这个不争气的部门算了。”
“总得有个看起来体面些的部门跟联合国异常人权委员会相接洽才行啊。”
“干脆跟媒体信息部门合并得了,由媒体信息部的Dalmasca兼任新的媒体和伦理委员会主席怎么样?”
“我看还是算了吧,毕竟全世界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不如就让媒体部的副主管Vayne接替那个失踪了的死鬼,担任新的伦理委员会主席吧。”
“可以,再选一批新的主席团成员,至于以后嘛,”她轻啜了口大吉岭红茶,“所有III级以上的监督员任命书,都须转交我的全知人签字才能生效。”
“没问题,就让Light兼任新委员会的首席监督员吧。”
“ For the Brave New World.为了更加美好的明天。 ”
“ For Safety Continues in Public.为了安全,持续,公众。 ”
“ For Secure, Contain, Protect.为了控制,收容,保护。 ”
“Cheers !”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