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鱼白又问了一句:“主家,怎么样,茶好喝吗?”
“……难喝的要死。”
柳啼莺因嘴里常有烂疮,从小便厌恶喝热的东西,她没品过茶,只觉得这东西苦的难咽,跟她在柳家的生活如出一辙。
“嗨,是了,小钢子刚做家仆没多久,本事还是生疏的。”
鱼白笑着点点头,转身看向了身旁的白冷:“白爷,您别笑话。这半生不熟的家仆在我柳家还算好的了……呵呵,这场合我实在是不敢随随便便让旁的家仆过来伺候——毕竟我们柳家的情况您也知道,穷,雇不起别的家仆,而现在的这些人呢,成分又比较复杂。”
“……哦?”
听到鱼白说到这,白冷的眼神微微凝重:“小友这是何意?”
“诶?白爷不知道吗?您看那位——”
鱼白抬手一指,指向了坐在一旁的柳啼莺。
“这位咱家的柳二小姐,同时也我的主家。哎呀,说来惭愧,在当上柳家家主后啊,我这才了解不少我主家的事儿。她惨得很啊,吃人家加了料的饭,住在没人搭理的冷院,从小被当成冤孽一样地对待,这种种礼遇自然仰赖前代家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想啊,区区家仆,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这是柳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怕是不好过问吧?”
白冷隐约察觉了鱼白想干什么,出言阻止。
然而鱼白却权当没听懂,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柳家的家仆呢,大都是十五年前叛军的家属。他们都是苦命人啊……家里人稀里糊涂的当了叛军,自己也被打上了叛军标签。如今太子造反失败,他们在陛下治理的清平盛世中便成了白布上的污点。”
“他们其实只想活命,没什么叛心,而表忠心的一种方式就是跟叛徒划清界限——你说巧不巧,我家二小姐四岁那年就加入叛军了。”
鱼白的话让正堂内冷了场,白冷也闻到了不对劲的味道,刚要请辞,却见鱼白端起茶杯,像是碰酒一样地轻轻碰了一下白冷的杯子。
“我刚当上家主,也是经验浅薄,白爷您说,这些人会不会为了表忠心而欺负二小姐……我的主家?”
白冷微微错愕,旋即明白过来,暗道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刚都强调家里仆人成分复杂了,这会儿还问,自然是逼着白冷表态的。
苦笑一声,白冷端正了态度:“寻常而言,主仆到底有别。只不过倘若有‘个别人’带头这么做了,还未受到任何惩罚的话……”
其实白冷还有装傻划过去这个话题的选择,但现在柳啼莺坐正堂里被鱼白一口一个主家地叫着。
今天这事儿,鱼白的态度和立场已经明的很了。
只是不知道鱼白的打算到底是为了柳啼莺鸣不平,还是更危险的……
“白爷说的太对了。”
鱼白一拍手,笑呵呵地翘起二郎腿来:“我就是觉得咱们柳家的仆人不干净,昨儿个起火的时候正好找到了几个可疑的,做掉了。”
白冷呵呵一笑,轻抿了一口茶水,放下了茶杯:“鱼白小兄弟,虽说处置家仆的性命是家主的自由,但这到底不是大雅之堂上该说的话啊?”
鱼白长叹了一声:“白爷,您别嫌我无礼——我害怕啊。”
“哦?”
鱼白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身子向后靠了靠,贴着椅背。
“我杀了那几个陛下插在柳家的暗桩,今儿个就让绣衣直指找上门来了。搁谁谁不怕?”
“……是了。”
白冷的眼神微沉,脸色愈发凝重。
这小子,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本以为今天鱼白会抓着白家袖手旁观的问题不放,可没想到他直接把这茬给跳了,问了更危险的问题。
他倒不是听到鱼白直接挑明暗桩来历而感到惊骇,这屁大点事朝里早不是秘密了。甚至就连昨晚失火,白冷心里面也有数。
不是太子就是陛下呗,俩人其实也没啥区别。
然而真正让白冷感到棘手的是今早绣衣直指登门。
今早十三虎狼足足来了三个,绣衣直指行动虽快,这些个首领聚集却需要时间。
区区几个暗桩被拔掉绝不至于如此,陛下对杀死柳啼莺这件事,竟比自己想的还要上心?
更让白冷想不明白的是,这十三虎狼来了就来了,半点起火的事情没问,这鱼白三言两语给他娘的打发走了。
局势这一下子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白冷原本打算着来柳家解释事情的同时顺道探探口风,可没想到刚聊没几句就被鱼白给架起来了。
“就连老夫这白州牧,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啊……”
“是,可不是不知所措呗。毕竟不久之后,陛下就要来白州了,这是您的地盘,咱俩家又是陛下钦定的姻亲,这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您都有一份得兜着啊。”
鱼白哈哈一笑,拿起茶杯示意,抿了一口。
白冷知道主动权已经让位,且看看鱼白葫芦里到底打算卖什么药,索性也拿起茶杯,陪着鱼白跟喝酒似的抿了一口。
这小子谈判路数有点野的,自己得小心。
“小钢,倒茶。”
柳钢岳看着鱼白,又看了看没了那副胸有成竹模样的白冷,轻蔑一笑。
这老亲家,怕是打死也想不到坐在他对面的就是……
“钢子,磨蹭什么呢,就是你再怎么想弄死陛下,现在也不着急啊。这不征求白爷意见呢么?你在他地盘上杀人,不得请示请示人家?”
“噗!!!!!!”
白冷一口热茶直接喷在了过来倒茶的柳钢岳脸上。
什么玩意!?
这已经不是谈判路子野不野的问题了吧!?
去你的刺王杀驾你跟我请示!?
不对。
这也不是请示的问题啊!!
你这小畜生混哪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