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学生按之两关已坚实,一息复有五六至。”
“再观其舌象。”
“回大人,他舌苔转厚转黄了,学生记得他舌适才还是白色。”
“嗯,无妨。”安蘅不禁长舒一口气。“那便无事了,待一时辰后,诸症自去矣。”
果真,如她所言,老人神色如旧,咳嗽只余轻微,大汗全止,腹硬、肿胀亦消,脉复正常。
“老人主疾虽已去,但正气尚虚,还须慢慢调养,急求不得。”
“是,是,神医,真乃神医啊!”男子先是跪在地上,又为其之前所为所言道歉。
太医署多数皆是惊叹,没想到他们的太医丞竟有如此医术,更有人言,此间神医唯谢仪与她二人耳。当然,其中亦有言其运气者。
事罢,谭澄远带着洛阳军已离开,太医署众人也渐渐散去。
“大人,大人,您慢点走!”
“你不去休息,还跟着我做什么?”安蘅不看他,只往前走。
“大人,我……我……您先喝口水……”吕殊双手把水壶递给她。
“嗯,孺子可教也,说罢,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说完,安蘅便连饮了几大口,忙活了一天,滴水未进,她也着实是渴了。
“大王,我……还请大人收我为徒!”
“噗——咳……咳咳……”安蘅倒呛一口水,喷出几步去。
“大人,大人,小心。”
她擦干嘴角,瞥他一眼。“你……你说你要拜我为师?”
“是。”
“不行不行,你多大年纪?”
“学生年十七。”
“你比我还长两岁,不行不行不行……太医署那么多大人、博士,为何偏要拜我,那些大人们……你若不好意思说,我可以帮你引荐。”安蘅虽然嘴上如此,免不得心中窃喜,受宠若惊。
“昌黎先生曾有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大人虽然年纪尚轻,但医术……学生今天也见识到了,不知比太医署那些徒有虚名的大人们胜去多少倍,学生着实五体投地,才更有拜师之意。”
安蘅见他言辞诚恳,又不忍打消其进意。“那……这次季试是赶不上了,你若年试夺得前三甲,到时我再考虑几分……”
“真的么?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别高兴得太早,我可还没答应你。”
“学生定不负大人期望,那便不打扰大人了,学生告退。”
这人当真有趣,安蘅心想。
食过晚膳,换洗新裳,安蘅便早早躺在床上。“还是这床上舒服呀!”
“我听说蘅儿妹妹今日救了一个连太医署那些大人们都束手无策的病人,可真是了不起。”齐予思眸间清澈,笑若春风。
“只是多了几分好运气罢了。”
“怎么会?那些士兵们一回来就在传,太医丞是神医,巾帼不让须眉……现在你可是这军营里的名人了!”
“有……有么?”安蘅尴尬地摸摸头。
齐予思情绪忽而低落。“我不像蘅儿妹妹有那样的本事,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留在这里也只会给谭公子添麻烦。”
“哪里?姐姐若是不在,哪还有人陪我解闷?”
“你这小丫头,当真是不会宽慰人!”
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叩门声突然响起。
“何人?”安蘅问道。
“下官医正刘济,夜间来访,实在叨扰,只是白日里未得空闲,特来向安大人道谢,还望大人赏个薄面,与下官一叙。”
“唉,这些个老头子,真是烦人!”安蘅低声说道。“来了!姐姐不必等我,我去去就来。”
安蘅打开门,便看见刘大人俯首作揖立在阶前。
“下官拜见大人。”
“刘大人这是作甚?”
她还没反应过来,刘大人又是连鞠三躬。“突然夜访,多有冒昧,此一者也;今日多谢大人出手,为刘某解围,此二者也;昔日大人初至太医署,我等老人自恃年高,冒犯怠慢,今日又出恶言,故以致歉,此三者也。”
“刘大人不必如此,救疾医人,是你我本分罢了。”
“是是,下官惭愧……只是下官还有些疑问,还望大人解答……大人,请。”
安蘅十分爽快,“刘大人问便是。”
“今日那病人,该作何解?”
“那我倒有一问?刘大人先前给他下了何药?”
“下官见其脉浮,咳嗽不止,兼有微肿,便以为伤寒阳虚之属,故用麻桂之辈助其阳、发其汗,苓杏之味利其水。”
“那便是了。此者应是湿温,夹伤生冷,大人误以为伤寒,妄发其汗,继过清渗,以致三焦气怯,膀胱气陷,咳而气上冲击,水积不行。我观其舌脉,淡白无苔,脉来空大,稍按则指下如窟,动于两边,应指即回。此乃误汗,表里俱伤,真阳离根,大气外越耳。故而急用酸温之品,敛其渐实,以复其脉,如此即可。”
刘大人茅塞顿开,“妙,着实是妙,下官受教了。唉,可笑可叹……济入署行医三十余年,鲜有失手,竟想不到今日……实在惭愧……今日若不是大人出手解围,还不知要闹出多少岔子……安大人小小年纪,尚是女身,就能有如此医术,日后必不可限量,当真青出于蓝,令老夫诚服,谢大人在天有灵,也定会十分欣慰。”
安蘅笑笑,“刘大人言重了。”
“还望大人不计前嫌,今后如有用得到老夫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便是,济定无二言。”
“那,那安蘅便在此先谢过刘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