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当时真的接近是个医盲,肌酐高意味着什么不是很明白。有做医生的朋友提醒我,肌酐高过500就不太好,也没有引起我特别的重视。所以在接下来的四年中,一直没有去体检。只是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没有力气,打乒乓球只能打半个台面,打羽毛球跳不起来,晚上难以入眠早上又很早要起来,还经常恶心。我觉得这可能是我工作繁忙亚健康、加上年龄增大的原因。哦,忘记告诉大家了:我是高校教师、男性、46岁。
六月上旬进的医院,六月下旬出院,马上到了七月份,学校放假了。学校放假了,但是我的工作没有停止,按照教学计划我必须带学生去天目山等地野外实习20天左右。天目山是国家森林公园,华东地区有26所大学在那里设立了野外实习基地。虽然,刚从医院出来没有休息上几天,我还是决定带领学生前往。一是因为教学计划难以改变;二是因为我们的实习是华东五校的联合实习,可以让母校的老师和以前的同学代为带学生,而我则去绿水青山间养病。
我的视力和体力都是非常虚弱的,出门便没有带书,也不打算爬山。大巴士直接把我们送到了实习营地门口,我轻轻松松地安定了下来。同行们很快知道我病了,提供了不少帮助。一开始,早上散步只能、只敢走500米。只能,是估计来回只有走1000米的能力;只敢,是怕走远了回不来。有位兄弟院校喜欢早起的老师鼓励我每天增加一点行程,并亲自陪同我。两周后,当我们离开天目山转向千岛湖的时候,我大致能够连续走上3公里了。兄弟院校的老师们总结说:他是被抬着上山的,却自己走着下山。
天目山是大树王国,有自己独特的小气候。有一次,实习队伍还没出发,老天下起了雨。这雨是从早晨的6点钟开始下起的。一开始是极细的,细得不会将人淋湿。漫步在稠密的林间,感受若有若无的雨点轻柔地落下来,落在头发堆里、落在胳臂上,似乎都渗透进皮肤里面去了。数十米高的银杏树,葱茏不已,在轻烟般的雨雾里,显得持重而又神秘。小心迈过布满络石的台阶,走到巨大的芭蕉树围绕的队员们集合的一块空地的时候,雨突然大了起来。千百种昆虫的鸣声在高调了一阵之后,沉寂了。四处是雨落在芭蕉上的滴答的声音,接着,这些嘀嗒之声被淹没在满山的淅淅沥沥之中了。
队员们整装,冒雨出发,渐次消失在雨雾之中。而我,已经泡了一杯绿茶,坐在营地天井的边沿了。我们的队医则在绣什么“十字绣”,半躺在一把毛竹做成的躺椅里面,离我三尺远。病人与医生之间,总是有些话题的。“医生,我现在要吃好多药,却不知道它们的功能。”“你说说是哪些药”,医生答。我把自己吃的10几种药物名字一一报出来,队医便认真地一一回答。直到有一种药物的情况,队医不是怎么了解,我才意识到,我这不是在请教,而是在考试。
于是便转移了话题,渐渐地,便涉及到了酒。想听听医生对待酒是一个怎么样的态度。听到酒,队医尚未开口,房东一家子却参与了进来。他们一家3代人,一直坐在廊下耐心地剥着毛豆,天南海北地闲聊。听我们说酒,就来插话,“我们自家酿造的糯米酒很好喝的,浸了野生的杨梅,酒精度在30到40之间。”这听起来非常诱人,征求了队医的意见之后,让主人舀了一些来。接着,就在队医的直接指导并严格监督下,开始悠然地品酒。在这充满生机的早晨,在历史500多年的古树之下,在淅沥作响的满天的雨声里,品酒,真的很是开心。
有水果贩子进来避雨。在试着品尝了一番之后,秤了些红心李,这可是超市里面难得一见的东西。市场上的李子,个头都不大。买来一吃,既不酸,也不甜,淡然无味的。而这红心李,个头特别的大,外表青色,有的还有些许裂纹在上面。一口咬下去,发现里面是红色的。又是酸的,又是甜的。这种酸甜的味道,正是一直在寻找而不可得的童年的味道,没想到在这场大雨之中不期而遇。要是在一个晴天,无论路边的水果贩子怎么吆喝,都不一定会引起我的注意的。
雨,禁锢了人的足迹,却把内心的一份平静铺展了开来。在无限的慵懒之中,在对自己身体健康的忧虑之中,台阶下有只猫,悠长地伸了个懒腰,悠长地“喵”了一声。使我想起余秋雨的《千年一叹》。
这些历历往事,在请王主席落座的片刻之间,一齐涌上心头。我猜想,我的“仁者爱山、智者乐水”的自由生活,从此怕是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