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小奴,不知主人可有吩咐?”窗外黑影似鸟状抱翅行揖,退至暗角。
鸾姬定了定神,狐疑道:“你能避过禁卫?”
“我能避过所有人。”
“如何知我在独伶宫?”
“小奴自有办法,那日秘园认主便识得主人气息,百丈内精准无误。”
“你可知……知我底细及现境?”
“尽知。”
“如何帮我?”
“无良策。但,愿为主人肝脑涂地。”
“能做何?”
“暗月之夜杀一人。窃天下宝物。”
鸾姬沉默了。十三岁的她已超成人之智,极懂权衡。若只杀皇帝一人,是可以避免陪寝,但君王驾崩自己这位钦定的贵嫔是要陪葬的,以大将军府微薄之力,怎可与整个朝庭抗衡?窃宝倒是不错,但整个天下都是皇家的,何宝能抵君王逐色之心?思虑至此,鸾姬一声轻叹,满心阴霾。
窗外黑影仿佛窥到了鸾姬心境,轻声道:“主人,若能设计拖些年月,小奴或许将练就负人之力,届时把主人背将出去,远遁他乡。”
鸾姬苦笑,言下讥讽:“拖些年月?嗬!你当乾君受我摆布?再者,即便有朝一日把我背将出去,大将军府满门抄斩,吾等永做匿逃钦犯吗?”
这次窗外没音了,稍后传来战战惊惊的乞求:“主人息怒!主人息怒!”
半晌,鸾姬落寞说道:“既如此,你且不必再来,还是用你的异术设法保将军府一些周全吧!请转告家父,宫中执事已下了知会,乾君猎场归来便会传我侍寝,届时唯有一死。大将军府如何脱那欺君之罪,应早做打算吧!左右我心已定,只说耳中黑毛乃入宫才生。”
窗外回道:“小奴遵命!只是小奴必死于主人之前!唯怕……唯怕那时非暗月之夜。”
铮言心暖,鸾姬言语有了些轻柔,问道:“因何至忠?”
窗外作答:“救养之恩,无以为报,唯奴忠主!”
这个回答完善了许多设想,以鸾姬之智无需再问。叹言道:“哎!这是命,我认。若下一个暗月之夜我仍活着,你再来。”
黑影消失了,留下一丝不情愿和深愧的无奈。
别看鸾吞鳄长了一张名至实归的大嘴,但他狡如狐,猛如虎,很是有些能耐。尤其在乾君狩猎归朝的前两天,世人皆不知其用了何种手段,竟神乎其神地掌握了边王谋反的铁证。结果密参奏效,乾君狩着猎便暗发奇兵,一举消除了隐患。
至此,大将军为朝廷立了大功。于他而言,此举为加官进爵仅在其次,主要是给爱女的活路加了砝码。
乾君年正四旬,炉火正劲。归朝刚砍完反王人头,便听闻天下至美竟然持簪拒寝,余惊之下破天荒亲临现场,果见妮子貌比天人,惊怒顿消。不但信了“心幼惧房”根由,应了美人的五年之限,还允了内宫非请勿入之规,甚至宽赦鸾吞鳄教女无方之罪,反而因功受赏,骠骥大将军立马荣升京师卫帅,鸾姬从此奉享贵妃礼待。
燃眉之劫虽暂且躲过,但前路火焰山的炙浪仍咄咄扑面。鸾姬也不知自己缘何开口对乾君提出五年之限。事后回想,许是当时潜意识中觉得鸾家五年能具反叛之力,又或是预感毒獾届时真的可以出神入化带来转机。总之,活下去,得到喘息才是真格的。
转机,就在入宫第二个暗月的前夜。紧插房门的鸾姬突然被一阵微响惊醒,长明烛下四顾一望,空无一物,凝神一听,微响仍在耳畔。再凝再听,抚廓细品,哎呀!微响竟来自左耳!
鸾姬骇然,不敢用手去抚,因为她感觉毛根在动。正惊愕不已,一个阴森之声直扣耳鼓:“杀一人,毛落一根,三十六命过后,还你自在荣华。此令仅发一次,绝不重复。”
鸾姬捂耳惊望门窗,压嗓低吼:“你…你是谁?要…要杀谁?”
不男不女的阴声再次于耳孔回荡:“我是谁不重要,若有缘,日后你自会知道。要杀的人名叫耗锥,是天华宗大弟子。杀吧,你别无选择。”
“喂?因何杀他?我又如何去杀?喂?喂?你且言语呀!”鸾姬慌乱地捂耳低吼,但阴森之声消失了,留下的仅剩满耳刺痒。
第二天子夜,毒獾如约前来,鸾姬毫不迟疑对着窗角黑影吩咐:“杀了天华宗大弟子耗锥。”
“是!主子。”黑影展翅消失。
期待使夜格外漫长,鸾姬一直以五十度角斜控着左耳,一个时辰又三刻,玉手末梢神经有了反应,一根粗黑的五寸长毛落入掌心,随即枯萎,气息一掠,消散殆尽。
毛落那一刻,鸾姬清清楚楚听到了细微的簌簌声……
对镜精数十八遍,确剩三十五根,鸾姬派一本宫老妈子设法前去打探,回说本朝第一道宗的大弟子果然无端毙于深夜,无伤无状,死因不明,据仵作勘验,测断其亡于心疾。
这个结果给了鸾姬一片朗艳晴天,再对铜镜,她已有了顾影自怜和孤芳自赏之怡。当然,更为焦急期待的则是“左耳幽声”和暗月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