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陈雯雯小声说。路明非没听见。
“开始了开始了。”柳淼淼发出一个嘘声。
路明非头还晕晕的,沉浸在和三个中学时的班花一起畅聊过往的不真实感中。心说能有什么让这三位高中时人人暗恋的大美女放下隔阂同坐一桌的。更别说其中两个还是前情敌,曾有过同一个男朋友。这简直比孙刘曹三个人坐一块安安静静煮酒论英雄还离谱。但是他在抬头的瞬间理解一切,下面是师兄的节目,而且他的妆容实在是太出其不意。
楚子航穿了一身汉服,宽袍大袖,和他平时简洁干练的风格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盖世刀圣要是穿着这种衣服去赴会大概拔刀的时候就因为不小心踩到衣服底摔倒头朝下而死。可楚子航现在就穿着这样一身衣服,背后背一个大黑包。路明非吓一跳,心说师兄不会是要表演少年宫刀法吧。结果楚子航把包放下来,拉链拉开,里面是一把古筝。工作人员贴心地送上来一张席子和小桌案,楚子航坐在那里就弹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种文艺风师兄其实看起来还是很赏心悦目的,配合隐形眼镜,看起来像一个十八九岁的柔弱少年,简直让人很有母爱升腾想保护他的欲望。但是已经见识过那双美瞳下面真面目的路明非古井无波,看着旁边三个女孩犯花痴的样心里冷哼,心说你们是没见过他真面目呢,等他从古筝里掏出一把刀来跟个杀胚似的看你们什么反应。
但楚子航只是那么弹奏着。路明非这才慢慢想起来楚子航也曾经是个普通人,当然,只是相对于混血种来说。楚子航在学校是十项全能的好学生,能拉提琴能吹笛子,能打中锋能长跑,成绩常年年级第一,关键是还很有钱,长得又帅,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嘴脸。路明非心里总觉得楚子航是在装酷,他对一切这样的人都总是抱有恶意的揣测,比如他最开始觉得恺撒只是个喜欢摆阔面上很严肃的公子哥,虽然事实上确实如此……但是他中二啊,他会和楚子航比谁在宿舍楼天台上倒吊不动撑的时间久,还会讲着各种他自以为很懂但事实上贻笑大方的东西,比如他至今不明白什么是江湖,路明非八匹马都拉不回他在这条道上的理解。
但路明非接触了楚子航之后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例如他虽然看起来总是冷冷的但是非常热心,还有隐藏的八婆体质,经常半夜在学院的八卦版面潜水;例如他在一些奇怪的地方会有强迫症,他住过的地方永远被子叠的像豆腐块,书本从小到大从薄到厚从上到下叠在一起按科目内容左对齐,还有虽然他的刀已经比路明非刚洗过的脸还干净了但他还是会乐此不疲地一遍遍擦拭,比路明非小区楼下擦皮鞋的还勤恳敬业。
路明非渐渐感觉自己听懂了楚子航在弹什么,高山流水嘛,他是伯牙恺撒是子期,不对老大还没死……路明非明白了,这曲子不是随便弹的,尽管在其他人看来在一场慈善晚会上弹高山流水就像在市政府大楼竣工仪式上放可口可乐广告一样无厘头,但他还是立刻明白了。
于是在他眼里楚子航不再是那个总是冷着脸的黄金瞳拥有者,而是一个总是疲惫里带着笑的青年,或者眼神柔弱但藏着一点微不可察的坚毅的少年;他正坐在榻榻米上,不是在弹高山流水,而是唱着古事记或者正义的朋友;他抚摸的不是琴弦,而是法国天体海滩上晒太阳的美女光滑的后背,他一丝不苟地给客人涂抹防晒油,随便诉说一点润色过的自己身为黑道皇帝时的往事,把女客人逗的哈哈大笑或者缄默不语,然后去给下一个客人涂防晒油。等客人们都被这个年轻人讲的故事迷住了时他会拎着东西说客人们下班了三点钟了我要去泡杯茶,想听故事的话明天再来吧。故事是听不完的,如果想一直听的话请记得一直多多支持我的工作,虽然可能很奇怪但这是我活着的意义。
他还会化身为有时会在某个酒吧出现的调酒师,孤独的身影令人怜爱,却以少年特有的语调安慰失恋的女人们,然后给她们奉上一杯自己调好的酒,那是世上从没有人调出过的味道,只属于少年要送给的那个人。等女客人们纷纷去问你是谁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时他会说我要走啦我叫风间琉璃,期待下次再和你们相见。然后酒吧里就只剩下那个少年身上特有的气息和留下的一张名片昭示着他的来过,并且好像他还在那里似的。他会说世间的一切都是非常美好的,如果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的话,那就为了我这个无根的追逐幻影之人活下去吧,这是我之所以成为牛郎的原因和个人的一个小小的心愿。
可是他们都死了。他们的背影在海滩的尽头和酒吧的门口消失,在人们的期待下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