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王林自己带着两百万两白银去了户部的消息如同一阵风一样传播开来,有了解内幕的人纷纷议论昨晚发生在逸品居的事,都在猜测那女子究竟是何人。
隋春在帮着澋灵整理衣服,顺便将这件事情讲给了她听,澋灵淡淡的说道:
“这个王林能成为京城四富之一,不是他那儿子一般的蠢材。”
她正打算出门,去趟镇国公府,找这位王叔交流一下西北战事的看法。
岚国基业当初就是岚兴平和他这位非血亲的弟弟岚宁宁一起打下来的,当时岚宁宁战无不胜,在敌军里谓之军神,当年与北边大燕国最后一役就是决战大燕国都青城,岚宁宁披坚执锐坐于马上,令旗翻飞之下,全歼大燕国最后十万精锐,刻岚字于青城的城门上,但当时岚宁宁还未踏入大燕宫门半步,便被岚兴平急召回京城,直接加封镇国公,煊赫无比,也正是当了镇国公后,岚宁宁便再未出过平京半步,岚兴平征西夜国时,让岚宁宁代理监国,岚宁宁拒绝了,只是肩负起了那时刚创办不久的军密处主官。当初这两人是否心生间隙,外人无从得知。
镇国公府坐落于平京东北方位,平坦宽阔的宁安大街走到头就是,与繁华的街坊区域刚好处于两端,这条大街的名字据说是岚宁宁自己向岚兴平建议的,更绝的是岚帝竟然采纳了。
一行人到了之后,隋春让看守大门的人进去通禀,不一会便有管事的出来迎接澋灵。来人是个老者,左腿跛了,走路比较慢,打听之下原来是这镇国公府的管家。跟着他最终来到了岚宁宁的书堂,岚宁宁仿佛对澋灵的到来早已料知一般,只是让她随便坐,亲手给澋灵倒了杯茶。
澋灵接过茶杯后问道:
“王叔府上的那位管家也是一位军中老卒?”
岚宁宁在给茶壶内添水,多年的带兵生涯,他在一些个人杂务上都习惯了亲力亲为。
“是的,岚历前的老兵,一直跟在我身边征南战北,青城一仗,整个陇右团都打没了,他比较命大,是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腿子自打那次就跛了。”
澋灵放下茶杯,缓慢在书堂内踱步,陈设极简,就一个茶炉,一张书案,一盘围棋,一架子书和墙上的一张岚国地形图,再就是一把刀静躺在刀架上。
岚宁宁坐在椅子上看着房间内踱步的女子,有些感慨,真感觉就一晃眼的功夫长大了,皇兄后宫算上皇后再内也就三人,所以子嗣少,以前的时候岚月这丫头来自己这里,总是待不住,嚷嚷着没意思,唯一喜欢的就是在府内的院子里放纸鸢,因为宽敞,没有过多的杂物挡道。
“月丫头,今天怎么有兴致跑我这里来了,我记得你可是都好久没有来过了。”
澋灵笑嘻嘻的坐到岚宁宁旁边的椅子上,说道:
“这不是前边好多事情耽搁了,一直没有机会来看望王叔,我这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呢,这不今天给王叔带了点黄羊子肉,已经差人送到后厨去了。”
说到这里,澋灵觉得这个王林会办事,且效率极高,一大早的已经将两百万两白银送到户部衙门,同时又让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和逸品居的老板去拜会陈余年,让陈余年带着进宫一起找公主殿下谢罪,在宫门口被拦住了。临近中午时,碰巧遇到了出宫的澋灵一行,陈余年带着那两人又是谢罪又是跪拜的,澋灵懒得听他在那里说那么多,直接吩咐将他们带来的一只黄羊子和一车江南时蔬收下,然后就去镇国公府了,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岚宁宁笑道:
“你这是打算要在我这里吃午饭了。”
澋灵笑道:
“怎么,王叔不欢迎啊。”
岚宁宁叫来管家安排让中午饭准备丰盛一些,随即对着澋灵说道:
“月丫头,说吧,你今天冲着啥事来的。”
“王叔,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想听听你对西北局面的看法。”
岚宁宁丝毫不讶异,反而说:
“你是这段时间来,唯一一个找我说西北形势的执权者。那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对三位皇子中谁来继承皇位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澋灵顿了一下,说道:
“他们谁继承我都不感兴趣,我只希望上位的人能爱护他的子民。”
岚宁宁听闻此言笑道:
“看来皇兄的爱民如子只传给了你,同时也误导了你。岚月,你出生皇家,就不可能逃避开。你父皇想让你成为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正如你娘那样,可正是他这种保护和教育造成了你单纯的善良,可是你要知道,人,都是复杂的,并且本能都是利己,单纯的善良容易被利用。所以,他发现了这一点,想让护龙卫来保护你,但护龙卫毕竟力量有限,能护你周全,可是无法助你实现你的愿望。”
澋灵默默的听着岚宁宁讲完,并未回话,道理她能听懂,但是她不会觉得父皇教给自己的是错的。
岚宁宁从棋盒里捻起一枚白子,洁白晶莹,对着阳光看的时候宛若透明,只有中间呈现淡绿色,如玉,实则是内务府用琉璃烧制。岚宁宁捏着棋子边缘,大拇指和食指缓缓上下搓动,棋子便跟着转动,淡绿的阴影均匀的如同完美的圆,他缓缓说道:
“这棋子看上去是白色的,实际内心还有一部你看不穿的,正如这局棋,你看不透对手的心思,而眼下,整个岚国看做一盘棋局的话,西北角上的得失只是一城一地,决定整个棋局的收官之手,还是在棋盘的中央,也就是现在你所在的地方,准确说,是皇宫内。”
将棋子丢进棋盒后,他负手于后,走到岚月跟前,继续说道:
“不用说你也能猜到,齐澜昨日散朝后就来找我了,与我商议对策,眼下有了皇兄生前的看法作为此次皇位继承的衡量依据,但无疑是抛出了一个更大的难题,因为这种所谓能力出众且于国有功的评判标准太宽泛了,根本无法解答。所以齐澜抛出这个难题表面上看是走了一步臭棋,实际上我也赞同他。”
澋灵疑惑的问道:
“起先我只是以为齐首席想把水搅浑了,好逐步帮着岚风一步步登上权力的宝座。”
岚宁宁坐回书案前,看着岚月说道:
“那你就把齐澜想的太简单了,也把他想的太低了。皇兄在时,能将齐澜看为匡国佐政的主梁,你以为就只看中他兢兢业业又谋虑周全这些吗?齐澜抛出那个难题,第一所为并非他的学生岚风,做帝师对目前的他来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他第一为的恰恰是岚国百姓。”
澋灵此时仿佛抓住了什么,岚宁宁继续说道:
“抛出这么个难题其实是个缓兵之计,不然就拿三个皇子,有谁是省油的灯,这会只怕是暗中早已推波助澜、兴风起浪了,齐澜强行搬出一个正统的法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获得了大家的认同,这就相当于是给三个皇子立了条规矩,让他们不得不按规矩来,这样就可以先按住他们背后的那些动作,不然的话只怕是局面更乱。然后再借此机会出题,眼下最有可能成为这个题目的就是平定西北,这样的话反而可以把三位皇子的力量集中到西北局势上来,让他们的关注点也都落在那边,这样一来,对西北战事无疑是有利的,边境平定,百姓安居,届时三位皇子谁的功劳大,也可以比比了。其次,出一道对三位皇子都一样的题,何尝又不是给岚风铺路呢。”
澋灵恍然,心中对齐澜有了新的认知。
岚宁宁自顾自的说:
“作为臣子,岚国应该庆幸有他,作为对手,有的人应该恨他入骨。但是我没同意他将平定西北作为考题。”
澋灵不解的问道:
“王叔为何会拒绝?”
岚宁宁说道:
“这个考验要想公平,就必须得建立在西北局面整体可控的情况下,一旦出现变数,整个考验都会成为一道洪流,反噬岚国,另外,从实际考虑,军中最忌讳的事就是令出多处,到时候别说是打败敌人,反而自己会先乱了阵脚。”
澋灵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追问道:
“那王叔有什么好的想法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