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元日遇刺之事,崔耀坦白提点她文官都做好了为肃清局面而死的准备,正如同元煊那位老师一般。
太后遇刺,第一时间也是怀疑是这群人的报复。
元煊没怕,那时她已经被囚禁在宣光殿侧殿,老师死去她也没能前往吊唁,等她弄清前因后果的时候,太后已经退让了,大赦羽林军,只处死了部分带头恶劣之人。
她于侧殿盘算此局何解,在充斥着暗杀危机的环境中,日复一日想着改革之策熬过了那些岁月,棋盘在她脑中推演了无数遍。
直到现在,她清楚大周不能没有武将,不能彻底抛却部落遗风,那无异于自弃长处。
但军制一定要改,旧贵族一定要压制,甚至除去脓疮。
积压的问题早烂成了脓疮,可元煊还要尽量将朝廷稳定住,再行解决。
所以如何打压不过头,又给足利益却不给参政之权,是个大问题。
但乱世出机遇。
元煊压了这群人几乎一旬的时间,她在等,等崔耀愿不愿意率先出这个头,上交军制改革的奏议。
崔耀也在等,等元煊什么时候压不住,主动拿着手上的人质去逼迫这些勋贵们同意改革。
老师和弟子的僵持如海底的暗流,无人知晓。
但国子监的学生们不知谁张贴出来了一纸时文,勋品流外,何以为清。
当中用词犀利透彻,详论当年高祖澄清流品,“流内九品和流外七等”,其中勋品为流外,偏重军功吏绩,不入清流,引至当今,武将们参政而乱国,旧事重提几次哗变北乱与此次宫变之事,直指勋贵武将不当入朝参政,更不应该有列入清流的机会。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元煊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认真看周清融传道路途中寄回来的书信。
“写那篇文章的,是国子祭酒李山鸣的弟子,出身范阳卢氏,算起来……”越崇斟酌着言辞,“是您的表弟,卢楚章。”
元煊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提笔面无表情在信上用朱墨画上了一个圈。
书信上周清融说自己如今几乎成了教主,信众极多,传道极为顺利,一路生出了许多口号,什么“天师清灾,真君延周”,“太平真君,天师相佐!”,“坤道顶天日,灾害地自平”,询问元煊究竟哪个更好?还是她自己想一个来?
越崇小声问道,“殿下?”
“卢楚章?”元煊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抬头笑着看向了越崇,“我怎么记得,昨日窦素求见时,给我上书澄明忠心,提出意见的,是卢文安,让我想想,明日外朝会的时候,不会尚书吏部郎中卢文赐,会上奏再提选官排异武人呢?”
真有意思,明明她记得这三个里头,小的那个是奔着做学问的清流去的,尚书省那个从一开始就走了吏绩卓着的实在路子,至于卢文安,平日里朝会闷声不响,昨儿冷不丁给她出主意拿卢毅开刀,必须革职查办,但放过宗室子弟,惩处部分勋贵武将呢。
投诚投地把亲伯父送出去的,还是少见。
这殊途同归的,元煊这辈子第一次见三只不同方向来的兔子都撞死在自己面前的树桩子上。
“明儿你一道随我去朝上看热闹。”
元煊分明笑得很舒心,可越崇却意识到了,明天的戏,大约格外的大。
大到他不知道会不会也被那群勋贵武将给烧了。
“殿下,您看,明天外朝,要不要让小黄门们,多备点水,再让贺从他们,多围几圈,带好盾牌?”
元煊诧异看向他,“我有点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