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石珪的胆子大了起来,对着这等完全不像县里的,可能是州府甚至省城的那些大户人家才可能有的俊逸人物,起了结交之心,甚至还有生出了,看看能不能捞些好处的杂念。
石珪转动着这些念头,抬起脚就出了城门,直径走到那少年旁边,直接抖出自己衙门捕快的威风,二话不说就将那几个泼皮赶走,这才腆着脸皮与那白衣少年搭起话来。
白衣少年对石珪的套近乎,仍是一副爱答不理,懒得应付的模样,直到石珪说起了平苍县西门外百十里外的苍梧山时,才有了些兴趣。
石珪虽年纪不大,但是早已经在市井红尘中滚了好几年,早已经练出了不少人情世故,也算得上颇有几分眼力劲,于是石珪顺着话头,就与白衣少年攀谈起来。
最后石珪趁着越说越高兴,那白衣少年也有几分兴致的当口,就大着胆子,厚着脸皮,请白衣少年顺着西门进了城,就在西城门旁的这间明诚酒楼,请那少年吃了一桌席面。
随后,石珪殷勤的给白衣少年找了间干净的客栈,仗着县里知名捕快的名头,让掌柜的给那间客栈里的最好上房,打了些许折扣。
此后两日,石珪都让明诚酒楼做些精致的早点,差人送入白衣少年的房间,石珪则早早的在客栈大堂等候白衣少年,待白衣少年外出时,石珪就死皮赖脸的跟上,自告奋勇的陪伴在白衣少年左右,与白衣少年说些从山民那里听来的趣闻轶事,倒也让白衣少年颇感兴趣,也时不时与石珪交谈一番。
白衣少年的言谈儒雅,举止气度不凡,行动之间有股飘逸的出尘之意,引得石珪私下里又把白衣少年的身份猜度拔高一截,石珪想着这等神仙人物,只怕只有国都的大户人家才有,于是越发殷勤的迎合白衣少年。
石珪引着白衣少年在平苍县转了两日,终于是把整个县里转了遍,也吃了不少市井小吃,看了不少市井民间之事,那白衣少年倒也看得津津有味,对那些市井小吃也不抗拒,多少还是有些好奇。
这一日,白衣少年终是顺着西城门出了城,往苍梧山走去,石珪仍是小跑着,跟着白衣少年走了大半日。
在走了十余里之后,白衣少年终于是笑着对石珪说,自己此行乃是家中长辈要求的游历,后面的路不便让石珪跟着了云云。石珪听后颇有些丧气,只能强打着精神与白衣少年告别。
好在那白衣少年看到石珪的颇有颓丧之相,也没有忘记问石珪这几日的殷勤,是所求何事?
石珪自知这最后关头拖不得,只是不知这少年身份是什么,所以真是不好提自己所求的具体好处是什么,于是只能含含糊糊的说希望在白衣少年这里求份机缘。
那白衣少年听了之后,稍楞一下,就哈哈大笑起来,少倾,白衣少年就从身上取出一只戒指递给石珪。
白衣少年笑着对石珪说,自己此去游历,多半还会从平苍县回程,只是不知还要多长时间,这枚戒指乃是信物,若是石珪能在平苍县西门等到他,那么就送石珪一场机缘。
若是等不到他,白衣少年家中可能会有人顺着白衣少年的行踪来寻,那石珪只要把这枚戒指交给来人,来人也会给些好处。
若是没有人来寻,那这枚戒指就送与石珪,当做这几日石珪殷勤结交的缘分。
白衣少年说罢,就笑着转身而走,石珪恍惚了一下,抬起头来时,那白衣少年早已远去。
石珪在原地默然了一会,也只能感慨一番,虽没有完全得到什么实际好处,但总算得了个不知道还要多长时间才能的承诺,另外就是得了一只戒指信物,总比什么也没有更好。
想了一会,石珪用手托着那枚戒指看了看,那戒指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非铁非金,黑黝黝的,只是简单做了蛇吞尾造型,整个戒指风格古拙,简朴精致,望上去不是一般物件。
石珪不由得暗自称奇,暗想到这白衣少年果然是出身不同凡响,随手拿出的一枚戒指也是如此精致。
随后他把戒指往怀里一揣,郑重其事的收在了胸口的暗包里,便兴冲冲的回了县城。
在二十五岁的石珪心里,那白衣少年不出十天半月就要回来,最不济也不会超过二十来天,到时等白衣少年回来,他就会得到那份机缘,兴许他就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或许还能借着白衣少年的家世,得了上头的青睐,他也能戴戴县尉的乌沙。
然而,此后二十年,石珪也没有能等到白衣少年回来。
……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移,道旁的树荫,已经遮盖到明诚酒楼二楼靠窗雅座上。
如今石珪已经四十五岁,岁月已经在他的两鬓染上了风霜,在他的额头刻下了丘壑,他不仅没有成为总捕头,甚至连城区的管片捕头位置也没有坐上,他还在西城门当着一个捕头,一如当年,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但一切又似乎完全改变了模样。
“看来今天,他也不会来了。”石珪望着渐渐被夕阳染红的街道,暗自想到。
在一楼大堂,店里的伙计已经开始聚在柜台前,听着掌柜交代着晚上工作该注意的事情,马上就要到了酒楼一天里最忙碌的时候。
石珪慢慢的站了起来,从胸前的衣襟口袋里掏了一文钱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端起茶碗一口饮尽,顺手放下茶碗,抹了抹嘴,大步走下楼去。
柜台上的掌柜仿佛没有看到石珪走下楼来,依旧在给挤在一起的伙计们讲着该交代的事情,石珪也没给酒店里的人打招呼,径直走向了大门。
就在石珪快要走到门口时,石珪没有停步,只是抬起了一只手,往掌柜的方向摆了摆。那掌柜的也抬起了一只手,冲着石珪的侧面摇了摇。这是两人这些年养成的习惯,表示两人已经相互告辞。
石珪跨过了门槛,身影霎时就消失在街道茫茫的人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