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林堂却浑不在意程笙的话,反而大笑起来,笑猛了身体不支又咳嗽,程笙拿纸巾给他,还补一句:“你看吧,笑一下都不行,更别说踢球了。”
纪林堂缓了好久才平复咳嗽,他捏着纸,缓声道:“程笙,我应该没跟你说过,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漂亮吗?”程笙问。
“在我眼里是漂亮的,”说到故人,纪林堂眸中浮现柔色,“不过你们不是长得像,是性格像。”
程笙没说话,静静聆听。
纪林堂说了许多以前的事 ,跟资料里故事重合。
纪林堂出身不好,是苏城一家大户人家佣人的儿子。
这样卑微身份的他,偏偏喜欢上了雇主家的二小姐。坏的是两人身份差距,好的是二小姐对他有着同样的心思。
两人私定了终身。
但浓情蜜意之后,有着现实不过的问题需要面对,两人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恰好,从小厮混的兄弟要去国外打拼,要他一起。权势经济混乱的国家,才是来钱最快的地方,危险和机会并存。
出发前,纪林堂抱着二小姐,信誓旦旦说,给他三年时间,他一定会带着财富回来找她。
可人生哪有那么顺意的三年,尽管他吃尽苦头拼了命,也没在三年时间混出像样的名堂。
就在三年之约快到时,机会来了,老大手底下能用的人接二连三出事,走货的任务阴差阳错落到了他身上。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是他一跃而起的跳板。
他想,等等,二小姐再等等,再给他一年时间,他一定能混出头。
他失约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在国外拼命,二小姐同样在跟家里拼命。他的失约,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家人强定婚事要把她嫁出去的前一天,她从天台一跃而下,香消玉殒。
“后来我在无数个深夜想过,如果当时我回国,二小姐是不是就不会死。”纪林堂眼角湿濡,浸染眼尾沟壑皱纹。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不身在其中,无法感同身受。
纪林堂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无限自责难过:“其实我该回国的,就算二小姐不嫁给我,她至少不会想不开结束生命,在生命面前,情爱又算什么呢。”
道理谁都懂,可如果人人都能通透明了,这个世界就不会有殉情的人了。
正因为如此,纪林堂再不敢踏入那片埋葬他爱人的土地,他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释怀。
程笙一直没说话,此刻的聆听比安慰更被需要。
许久,纪林堂疲惫垂眼,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似已经耗费他所有精力。
他无力摆手:“谢谢你们听我说这么多,没让我把这些带进棺材里。让管家带你们去办文物交接吧,我想睡了,你们也早日回国,祝你们顺利。”
程笙临走前,将最后一份礼物交给他。
门打开又关上,纪林堂默然许久,才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去开那份礼物。
是一幅精美的双面苏绣,绣的是一对比翼双飞的蝴蝶。
纪林堂看着看着,不知何时,泪水已爬满脸庞。
管家敲门进来,告诉他所有文物已经交接完毕了。
纪林堂转动轮椅,浑浊湿润的眼睛扫过床头柜,那里小山似的堆满了来自家乡的礼物。
他沙哑开口:“等我死后,这些都放进我的墓地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