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一章: 结束亦是开始(1 / 2)万物皆因情,愿汝无悔事首页

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人总会爆发出连自己也想不到的潜力。那股力量惊人得可怕。

王公子只看到一个残影向自己猛冲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力撞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一旁的四角椅子上,头与一个坚硬的物体相碰,疼得他来不及叫出声,一阵晕眩感便袭来。

在王公子即将晕过去的前一分钟,他看见,那个身影又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黑豹,然后,王公子的眼里映出一片血红,似那盛开的红牡丹。那个身影倒在了花海中。

柳菁白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自己的眼睛,不,准确的说是泪腺。眼泪疯狂的掉落,直到流进嘴里,那丝微咸才让她的大脑有了反应。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柳菁白嘴里发出,痛苦,绝望,不甘,难以置信,各种复杂情绪夹杂在这声音里,传向四方。

随后,小厮们慌乱惊恐的呼喊声接踵而至:

“公子!”

然后一群人蜂拥而上,朝已经昏厥过去的王公子跑去。

只有牵着黑豹的壮硕小厮呆愣在原地,看着躺在自己脚边的人,献血从他脖梗处疯狂往外涌,浸湿了小厮的黑布鞋。

黑豹对于到嘴的食物突然变成个人,虽然也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鲜血的味道还是触发了它的野性。对于从小就是吃生肉长大的它来说,血腥味是最吸引它的东西。黑豹看在躺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它张开嘴,想要上去继续撕咬。被捆着四肢的小灰,无力的哀嚎着。

它,又被主人救了,就像几年前那个冬天一样。小灰卷缩在冰冷的墙角,它被几个熊孩子用石头砸破了脑袋,滚烫的鲜血顺着头往下流,竟让小灰觉得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显得有那么一丝暖和。

小灰觉得很累,它从出生就是一条流浪狗,它的娘也是一条流浪狗。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小灰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娘,也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兄弟姐妹。大家,都在为活下去而努力着。小灰以为,它们都只是出去觅食走散了,总有一天,会再次相遇的。

所以,只剩下小灰一个,它也不怕,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是,如今这般,它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泪水在它眼眶里打转,它不想闭上眼,可是失血过多的疲惫感,已经不容许它强撑了。

也好,就这样结束吧。小灰想,它这一生,过的也并不怎么样。死了,也好。它缓缓的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

等小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铺满布条和稻草的木盆里。它很是疑惑,乌黑的眼睛转着,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这时,它看见一个人,那人坐在门边,似在捣鼓着什么东西。

小灰想站起来,却觉得头疼头晕,又倒了下去,它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那人听见了这细小的声音,转过头,正好与它四目相对。男子微笑,温柔的开口:

“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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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嘭的闷响,黑豹哀嚎一声,要去撕咬男子身体的动作一滞,它晕了过去。

柳菁白手中拿着半截的木棍,那是被王公子身子撞散架的椅子脚。她浑身颤抖,脸色发白,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淌。她丢掉手中的木棍,跪下身,抱起血泊中的那人的头,轻声唤着:

“思远,你醒醒,你醒醒。”柳菁白一边唤着,一边用手试图去堵住脖梗那往外渗血的大窟窿。

怀里的人并没有回应她。杨槐椁的瞳孔里早已暗淡,没有了光。

“啊远,你醒醒,醒过来,回答我,别睡,别睡啊远,我求你,求求你,别睡,别睡!”

轻声的呼唤已经变成歇斯底里的叫喊。可那人,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所有的事发生只是在一瞬间。没人能想到瘦弱的杨槐椁能挣脱八人的束缚,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撞飞王公子,又飞扑过来挡在小灰的面前。没有人能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柳菁白,会一棍子就把黑豹打晕过去。

雅室里乱做一团。从不可置信情绪中醒过来的壮硕小厮,丢下手里牵着黑豹的铁链,跌跌撞撞的跑出满香楼,大声叫喊:

“杀…杀人啦,杀人啦!”

是的,杀人了。他确定杨槐椁已经死了,那自家的公子呢?看那情形似乎也不妙,那脸上全是血。

小厮来不及思考什么,只知道一边往府里跑一边叫喊。他跑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刺目的血红脚印。

百姓们听到柳菁白那撼人心魄的尖叫声时,就已经围在了满香楼的外面,见有人慌张的跑出来,还大喊杀人,个个面面相觑,都在猜想或议论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看着那一串血脚印,不觉得心里发怵。

“是谁死了?不会是柳东家?”

“看那小厮慌张的样子,不会是王公子?!”

“是他那倒是好,钱塘都要安宁几分。”

“你舌头不想要了?这话你都敢说?”

“都别瞎猜了,官爷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另一边,安静坐着喝茶的苜楠和花枝两人,也终于起了身。

“走吧。”苜楠说。

花枝没说话,两人身影消失在雅室里。

小厮带着县令也就是王公子他爹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只见那房间里只有跪在晕死过去的王公子身边的八个小厮,以及晕厥过去的黑豹。

看着自家宝贝儿子一脸的血,王县令怒极,吼道:

“一群蠢货!不会先把公子送去就医?!”

其中一个小厮颤颤巍巍道:

“小的们,小的们怕破坏现场!”

“破坏你奶奶的现场!”王县令气的双手发抖:“大夫呢?叫人去请了没?”

“没…”小厮的声音低到嗓子里。

“一群没脑子的东西,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要你们陪葬!”

吼完这句话,王县令转身对身后的管家道:

“快,抬公子回府!请大夫!”

管家立马吩咐下人,抬着王公子飞奔回府。又吩咐人去请大夫。

“那两个贱人呢?”

王县令对着跪着的八人问道。

八人狐疑,姓杨的尸体不是在那躺着的吗,姓柳的不是在尸体旁边跪着吗?县令这是眼瞎了?

可当他们向那片血泊看过去的时候,哪有什么尸体,哪有什么跪着的人,就连那只狗都不见了踪影。

从人惊骇,指着那片血泊,支支吾吾:

“刚…刚刚都还在,还在那,怎么,就,就突然不见了…”

王县令闻言气笑了,他幽幽的道:

“呵,老子看你们是真的活腻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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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菁白醒过来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装饰的清雅的房间里。屋内还点着她最喜欢的檀香,那香味让她感到恍惚。

难道,是场梦?柳菁白心里范疑。脑海中突然出现的那一片血红,让她清醒了过来。不对,那不是梦。

“啊远!”柳菁白大叫着从床上坐起,眼泪又开始往下流。

“我的儿啊。”身侧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柳菁白侧目。

她看见了自己十年未见的母亲。她不敢置信,唤道:

“母亲?”

“是我是我。”柳孟氏一把抱住柳菁白,开始嚎啕大哭:

“都怪娘,都怪娘,当初就应该把你打晕了带走,不该把你一人留下,还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是为娘的错,是为娘的错啊。”

那深深的自责,一字一句戳在柳菁白心里。

“娘,不怪你。”她轻拍着柳孟氏的背,安抚着。

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柳菁白突然推开柳孟氏,翻滚着下床,嘴里叫喊着:

“啊远,我要去找啊远,他没死,他不会死。啊远呢,啊远呢娘?”

柳孟氏看着自家宝贝女儿那般疯魔的样子,眼泪流的更凶了。她使劲抱住拼命挣扎的柳菁白,轻声道:

“菁儿,思远他,已经去了。”

柳菁白不动了,刚刚疯狂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看着抱着自己的柳孟氏,看见自己啊娘眼里的心疼和后悔。就那样看着,看了许久许久。

“他的尸首在何处?”

柳菁白语气平静,似乎刚刚疯魔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在西苑闲房里,你爹已经叫人来为他梳洗打扮,让他体面的走。”

“我去看看。”

说完柳菁白轻轻拿下柳孟氏紧紧环着她的双手,就朝外走去。

“菁儿。”柳孟氏唤她:“你可知这是何处?”

“知道的。祖父的老宅。娘,我识得路。”

说完,柳菁白摇晃着身子,向西苑走去。

柳孟氏连忙跟上去,想要去扶柳菁白。却被柳菁白躲开。

“娘,没事,我能走。”

柳孟氏便打消了搀扶的念头,跟着柳菁白身后,朝西苑走去。

柳宅正厅,柳老爷正陪着苜楠和花枝两人喝茶,说是喝茶,柳老爷却一口都没喝进去。他在花枝的阐述下,知道了昨天发生的所有事。

杨槐椁死了,柳老爷曾经最喜爱的准女婿。可惜,可惜啊可惜。柳老爷恨透了王公子,其实他早有猜想,杨伯的死会不会和王公子有关,可猜想归猜想,没有证据,他柳家是斗不过王县令的。可转念一想,就算有证据,那又如何?柳家依旧斗不过王家。

当初柳老爷没有强行带着柳菁白回老家,只是想着让她和心爱的人呆在一个地方,说不定杨槐椁那个孩子,哪天就能放下仇怨,两人能喜结良缘,过好自己的日子。没想到,杨槐椁那人,偏偏是如此的固执。

当时柳家为了保杨槐椁,已经被王县令勒索的几乎倾家荡产。柳老爷觉得,柳家三代人幸苦闯出来的家业,总不能一朝散尽。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柳老爷决定举家搬出钱塘,回到老家从头再来。

对杨槐椁来说,柳家对他,那是仁至义尽,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杨槐椁觉得,他欠柳家的,欠柳菁白的。他这一生无法偿还,所以他不能娶柳菁白,不能再耽误她一生。他以为只要不给柳菁白回应,那么总有一天,柳菁白会离开。

可杨槐椁错了,他小看了柳菁白对他的爱意。这一等,便是十三年。杨槐椁开始反省自己,为了个孝字,耽误柳菁白十三年真的是对的吗?为了死去的人而放弃活着的人,是对的吗?他想了很久很久。直到见到苜楠的那一天,杨槐椁突然就想通了。

他错了。

他想着,等到下月初,便是柳菁白的生辰,到那日再与柳菁白道歉,想必柳菁白会很开心很开心。那他便用这几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银子,娶她,办一场不隆重但很温馨的婚礼。然后再与她携手,一同回柳家。柳老爷柳夫人一定也会特别高兴吧。

可惜,来不及了。时间不会永远等着任何人。

杨槐椁在死的那一瞬间,明白了,珍惜眼前,活在当下,是最重要的。过去终归只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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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槐椁的葬礼办的很体面。柳家虽在钱塘不复旺名,可在这,还是颇有声望。杨槐椁是以柳家姑爷的身份下了葬,进了柳家祠堂,入了柳家族谱。这是柳菁白的心愿,也是柳家一致的想法。

下葬那天,柳菁白一身红衣,送杨槐椁离开。今日,是她的生辰。相爱之人必心心相印。杨槐椁生前并未和柳菁白提过自己的想法,但是柳菁白就是知道,若他还活着,一定会在今日娶她。

丧事亦是喜事。柳菁白在告诉所有人,她今生只嫁杨槐椁。哪怕那人已是亡人。

苜楠和花枝两人等到葬礼结束,才离开。离开时,花枝见了柳菁白一面。花枝问柳菁白:

“你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