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吃掉痛苦,需要人类产生痛苦,人类产生痛苦,需要怪物吃掉痛苦。
一个年幼的孩子与一个不知名的怪物莫名就建立了相互依存的关系。
等小孩再长大些,学会了更多知识,他不再将那个能吃掉痛苦的存在称作‘怪物’。
他用着新学会的词汇将那个怪物称作‘太阳’。
被问及为什么时,小孩用手接住那片洒进房间里的光,认真地回答:
“以前在你没有出现时,它在,我就不会感到痛苦,它就是太阳;
你在,我也不会痛苦,所以你也是太阳。”
封住窗户的荆棘被赶跑了,他们能完整地看见那个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太阳。
——在怪物住进他的身体里后,它偶尔会接过身体的控制权,大多数时候是小孩被欺负时他才会控制,那些荆棘也是被它赶跑的。
怪物欣然接受了它的新称呼,不过等小孩被问起名字时,他却犯了难,因为他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是个人类。
好在有了新名字的怪物并不是个单纯的文盲。
他也跟着小孩学过几个词,就自作主张地挑了个最近新学的、含义也很符合的词汇往人家头上扣:
[那我就叫你哥哥]
被称为‘哥哥’的小孩也学过这个词,觉得好像是很符合他。
不过他学得比怪物多一点,知道‘哥哥’对应的词是‘弟弟’。
纠结了一会儿,他又给刚被取名为‘太阳’的怪物改名成‘弟弟’。
又换了称呼的怪物没接触过这个词汇,但既然是‘哥哥’要改,他就会答应,并会问这个词是什么含义。
听到‘弟弟’是和‘哥哥’相对应的的词,也是彼此相互依靠的关系,很适合他们。
它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个称号,并且表示‘太阳’那个称呼它也要留着,换着叫。
自从有了弟弟,那些怪物就不再敢靠近他的房间,原本困住他的荆棘也变得很温顺,不会再伤害他。
在弟弟的怂恿下,小孩甚至和那些荆棘做起了朋友,并且和它们相处得很不错。
他不太敢踏出房门,每次肚子饿时,弟弟就会接管他的身体,然后抱着被栽进花盆里的荆棘出门去找吃的。
他们的食物大多是从怪物那里抢来的,卖相不太好,味道自然也不好。
每次都是弟弟吃完了,补充能量之后再回到房间,然后才把身体的控制权还回去。
偶尔有味道还不错的食物时,它也会留着,等他拿回身体控制权后再吃。
突然出现的弟弟就像是一个能回应他任何请求的神明。
有时候这个不幸诞生在怪物堆里的孩子总会在想:
自己或许是幸运的,不然怎么能遇上这样一个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弟弟?
他每次都会问脑海中另一个声音,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那个声音每次都会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是因为痛苦而诞生的怪物,每天都很痛苦。
但你对我的那些……能使我不痛苦,你对我很好,我也想对你好。]
它并不知道那种温暖又柔软、能短暂地不让他痛苦的感觉是什么。
它只知道,那是哥哥给它的、能使自己短暂地脱离痛苦的东西,所以它也想对他好。
两个灵魂尚且稚嫩,他们都不知道那种无法形容的东西是什么,只是本能地对对方好。
……
在小孩五岁那年,那位消失了很久的叔叔突然找到他,用着和印象里完全不同的语气向他发出警告。
他就像个怪物,颠三倒四地冲他嘶吼,喑哑的声音不断紧逼着他、催促着他离开这里。
面对那个忽然变得陌生的叔叔时,向来不敢面对这样的情况的孩子并没有让弟弟代替他接受那种声嘶力竭的告诫。
那位叔叔在被怪物发现拖着离开前,最后一句话仍是让他立刻离开。
年仅五岁的幼童并不知道为什么‘不离开就来不及了’,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应该要听那个和自己同为人类的叔叔的话,得离开这里。
他的心思向来是不会瞒着弟弟的,察觉到他的想法,住在他身体里的弟弟再次像一位有求必应的神明一样向他保证:
[你想离开了吗?]
[那我帮你离开这里!]
……
第一次完全地站在阳光下,一直像只囚鸟一般生活在那个阴冷房间里的孩子伸手接住洒了满身的、温暖到有些炽热的阳光。
他漆黑的眼瞳迸发出喜悦,忍不住兴奋地打量四周。
没有荆棘、没有阴冷的房间、没有怪物,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温暖而美好。
他忍不住将自己的喜悦与给他带来这一切的弟弟分享,末了还由衷地感觉自己是真的很幸运。
然而,每次他刚说完话就会立刻冒出来的弟弟却没有出声。
正当他疑惑,以为他没听清想要再大声说一遍,眼前忽然一黑,他在倒下去前看见了很多影子。
那是很多和自己、和那个叔叔一样的人类。
很久以后,或许也没那么久,他再次被久违的痛苦叫醒。
自从弟弟来到他的身边,他就没再痛苦过。
当那种陌生又带着熟悉的疼痛从他的脊背迸发,即使处于昏迷,他还是被疼醒了。
在因为盈满泪水而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很多穿着怪异的人类。
小孩试着蜷缩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死死固定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连出声呼唤弟弟的力气都没有。
将遮挡视线的眼泪眨掉,他看见那些奇怪的人类手里正举着一个透明的容器,里面装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视线顺着那些连接着那个容器的透明管道下滑,他发现,那些黑色的东西正是被那根透明的管道从自己的心口处抽出去的。
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他试着在心里呼唤了很多次弟弟,但没有听到那道总带着雀跃的、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声音。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这个小小的孩子,他的泪水忽然像是决堤般不断涌出。
正在抽离邪神残存在那孩子体内的血液的实验人员蓦地听到一声带着哽咽的、微弱的‘弟弟’。
他们低头发现本该昏迷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诧异于这小孩竟能在麻醉还没过的时候里醒过来,还能发出声音。
但紧接着他们就无暇探究这小孩是怎么回事。
若非是事先做了防备,他们差点被那些正在抽离出来的黑色血液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