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中上下自有气流吹拂,七八支手臂粗的红烛给微风带起,刺啦刺啦直响,火光的阴影在少白脸孔上飞来飞去,犹似一片浮云飘过。
少白道:“你说我不是秦少白?姑娘这话委实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了。”盈盈怒道:“到了此刻,你还要和我装腔作势到什么时候?”少白道:“你的话好没来由,我委实听不大懂。”
盈盈冷笑道:“好!我来撕开你这张皮笑肉不笑的嘴脸,看你还装不装蒜。”少白道:“请赐教。”
盈盈见他小小一个少年,故作老成,还演得一出好戏,不由得怒气勃发,娇斥道:“呸!是姑娘小看了你,你这厮好生可恶!无极门以你为饵钓鱼,秦须臾夫妇当然不肯袖手旁观,他们自会舍命救你,而此刻你坠入地牢,他二人贸然现身救你,不但人救不到,还正好落入无极门人手中。你若是少白,听了岂不心急如焚?”
少白反问道:“秦须臾夫妇将我弃之如敝屣,我又不认得二人,何来心急之说?”盈盈大声道:“好!这便是第一个破绽,少白早已知道他爹娘身份,每月将散碎银子放在秦大侠的私塾外,你不是少白,当然不知道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少白失声道:“啊哟,忘了这一茬了。”定了定神,道:“哼哼,说得好!说下去。”
盈盈见他承认,怒火潜熄,侃侃而谈道:“文家庄文老爷对少白有养育之恩,恩同再造。文老爷被害后,少白始终隐忍不发,直至查明真相,巧设计谋,让豹子精原形毕露,最终伏诛,为文老爷报了大仇。你若是少白,听到半面罗刹讲述文老爷被杀一事,怎会无动于衷?你面无表情,本姑娘看得分明,当时你连眼珠子也没动上一动。这便是第二个破绽。”
少白鼓掌,道:“独孤姑娘果然了得,我公羊骓佩服。”盈盈道:“好,你承认了就好。公羊骓,你也是无极门的弟子?”那公羊骓说道:“不错!我是玄武坛门下。”
盈盈暗暗皱眉,道:“如此说来,还是无极门技高一筹。你们以少白引诱魔教上钩,又事先知道了魔教在茶轩底下捣鬼,因此你变化成为少白,佯作落入魔教之手,好趁机取势。”
那公羊骓道:“独孤姑娘说得没错。那罗刹女好不要脸,一口一个二爷如何了得,魔崽子们的这点鬼蜮伎俩,在我无极门看来,实不值得一哂。”盈盈道:“事到如今,你我也算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不得,请公羊前辈略施手段,将小女子变作半面罗刹,我好助你一臂之力,也算给自己争一条活路。”
公羊骓道:“我要纠正一下姑娘,变化之术,乃是大法,我辈弟子之中,无人会使这门神通。在下入无极门之前,曾有奇遇,得到一种九尾狐皮面具。这面具是高人剥九尾狐的皮,又以仙家秘术修炼而成,活人戴上之后,可变成任意一人。”
盈盈踌躇道:“我这般出去,岂不打草惊蛇?那便如何是好?”公羊骓笑道:“这又有何难?”盈盈奇道:“前辈的意思是?”公羊骓道:“我这九尾狐皮面具又不是只能给我一人戴,姑娘戴一戴又有何妨?”盈盈大喜,道:“如此甚好!”
公羊骓伸手在袖袍中一摸,取出一只皱皱巴巴,犹如树皮的褐色面具,道:“姑娘戴上,看我做法。”盈盈接过来,咬一咬牙,覆在面孔之上。
只见公羊骓拿手一指,嘴里年年有词。九尾狐皮面具烁烁放光,刹那间满室褐光,向周遭汹涌。光芒到处,盈盈摇身一变,竟真的成了一个妖冶魅惑的半面罗刹。
盈盈由风尘异人抚养长大,自是见多识广,妖魔一类也有求于她义父的,施展妖术仙法的情景,她平素也不鲜见。但生平第一遭在道术中变化,多少心中异样。
那石室四壁光滑如镜,堪比铜镜,盈盈站在一边,怔怔望着石壁中自己的影子,出了好一会儿神,这才收摄心神,道:“公羊前辈,你有何锦囊妙计,还请告知,以免待会儿措手不及?”
公羊骓凑了过来。盈盈俯身下去,只听公羊骓在耳畔小声嘀咕一番,她听了又惊又喜,道:“成吗?”
公羊骓怫然不悦,道:“这什么屁话!姜还是老的辣,你一个小姑娘敢门缝里看人?老子也算玄武坛的一号人物,那个什么二爷多大头蒜,我出其不意,还拿不下他?他坐镇中枢,若拿下他,岂不大功告成?这第一功劳还不落在我玄武坛手中?退一万步说,即便不成,危急关头,在下尚可遁地,到时候你和我一起逃命,那也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