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薇曾想象过一个场景：无畏舰“不灭之星”号停在西大国上空，船腹喷射出众多圆柱形筒舱。不带一点迟疑和犹豫，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筒舱冲破大气层，穿过燃烧的大气，如同群星从九天而降。

不需要反推引擎，也不需要降落伞，筒舱落地，生生砸出一个个巨大的坑。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冲击，在对方正门前的院子大厅留下这么几个无法被修复的冲击坑，以一场小型地震宣布她的出场。

最后舱门打开，从筒舱里走出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海德薇自己，陆陆续续从其他空降仓里走出其他的人，这些人可以是和她随行的外交人员，可以是执行作战任务的陆战队。总之她可以以这样一种手段，狂妄地宣示她的力量。

空姐分发盒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幻想，她的思绪从对外访问的客机窗户边上回来，回到自己尚未向全世界证明前的这一刻。

但她知道，未来总会有这样一天的。倘若自己不是唯一拥有星舰，拥有太空作战能力的人或者独立实体，那其他国家或者别的什么组织就一定会运用这项技术，那么他会寻求发展，地面上的资源就必然不够用。

当一个国家相比于其他的国，拥有了更强的军事力量，拥有了更多的资源，拥有了其他人无法防御的打击手段，那他会做什么？尤其是这个获得增强的国家是西大国的话？

她立刻想起了湾区战争。

“……小姐，小姐？”

“呃！嗯，怎么了？”

空姐递来一盒盒饭，“真是不好意思，本来应该有牛肉饭和鸡肉饭，但是牛肉发完了，只有这个你看行吗？”

“啊没事。哦，多给我来一盒——两盒吧。”

“您……要吃三盒？”

海德薇没说什么，直接接了过来，“哎呀，可能还不够呢。”

坐旁边的一小伙子看着，眼睛滴溜溜转。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海德薇，等空姐走了才搭起话来，“所以你就是防卫局那边派来的人？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这趟出行是去进行汽车贸易的谈判。你知道的，那边白府这几个月发布了很多对咱们的车辆贸易禁令，还有一些技术也被封锁了。但是防卫局来派人进队做什么呢？嗯？”

海德薇一边听他搭讪，没怎么反应就已经吃起来了。她一边用勺挖着拌匀肉汁的热米饭吃一边听，前面几句听着还行，但最后一句直接让她一下子噎住了。

“我……”她用手背捂着嘴免得自己吐出来，还没缓和好呢就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可是外交部门的，看样子也不是新进，怎么讲话会这么说？”

她是又好气又好笑，见人没听懂，于是继续摊开手说，“上边——派我来，肯定就有上边的道理。”她装出一份解释的样子却用车轱辘话对付他，“至于原因嘛，肯定要保密。保密！”

“咱这没外人，”他毫无边界感地凑近来低着头，“我就没见过你，你偷偷跟我说，我肯定不漏出去。你自己一个人来进我们组里，肯定不至于连自己来干什么都不知道吧？”

海德薇见他这个样子，索性擦擦嘴，也装作他的样子一起凑近，低头，神秘兮兮地用手遮嘴。年轻小伙大喜，也直接把耳朵迎过去，却只听见一句——“泄密，必被抓。抓住，就杀头！”

说完，看着小伙惊愕的眼神，她还极度形象地把手放脖子边，做了个“咔擦！”的手势。

“……太抽象了。”

“你先问的！我总不能什么事都和不认识的人说嘛。”

“咱又不是别人！”

“我要是西大的间谍，我也这么讲话。窃取关键机密，偷到一个是一个。”

小伙无语了。“有没有可能，我是领队。我有义务询问清楚你来我们外访组里的情况？”

“那那边那个老头是谁？”

“那是干了二十年都没晋升的超级老员工。但职务上，只是普通文员。”

这下轮到海德薇无语了，“所以，防卫局这边儿的老大没跟你说？他就什么都没跟你说？我还以为他和这次出访的领队对接之后就都完事了。

他摇摇头，“你们总老大什么都没说。他只说，‘我这有一个人要跟你去，你多的别问，让她去就行了，也别管她的行程，不接回来都没问题’，”就这些。他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放心？

她双手捂脸，感觉简直要麻了。

“很难说吧？没关系，我也就说说。毕竟真是秘密我也不敢听。”这小伙挪了一下身体，深深地躺进飞机座椅里，语气里的那种轻佻态度很快消失了，“我一看你就知道，如果有什么是你会保密的事情，你轻易不会说。你是那种会和一些东西一起带进坟墓的人。”

“我吗？”看着这人忽地变得严肃而正经，她感觉自己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之后，已经快要习惯了，“只是确实有秘密。我要和玛斯厄单独接触一下。”

“哦？”

“你们也有和他谈的事情吧？我也有。不是为了经济或者金钱，是为了一些更重要的事。关于宇宙探索和人类未来的事。”

“哦——你是和他为了空K公司那方面的业务来的。那你可能就得和他谈很久了，他可不是那种普通的大老板，他对技术细节很了解的。”

“没关系，我也很了解。我想知道他的火箭回收电控系统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话后半段声音很小，看向窗外。此时云海上被太阳照得一片亮堂，如同乳白色的石英神殿，和烟雾缭绕的昏暗机舱内仅有一窗之隔。她没有留念舱内，一直都在看窗外。

“呃……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你说得对，我会和他谈很多技术细节，倒不如说这也是我来的主要任务之一。”她转过头来送他一个简短的歉意微笑，非常的职业化。

“如果你是去和他谈论这些详细的技术内幕，他不一定会和你说。他是西大人，而你不是。他怎么保证自己的行为不会一步跨入叛国领域？”

“没人知道就行了。”她摆摆手，示意人不要再问。

这小伙懵了好一会，这才终于是从她的神情和语句里察觉到一点不对。

“不，你等一下。你这个任务真的是防卫局派的吗？我听着怎么不像是你们防卫局的工作内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