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行山南某盆地,千年奇旱之地。前朝皇室荒婬无道,不问政事,以至五胡入华,十六国林立。
兵荒马乱的年代,加之粮食颗粒无收,这一年又是哀鸿遍地。不过这扑不灭孩子们玩闹的热情,他们常常爬上高高的枝头,踮起脚尝试着用棍子打下柿子,乌鸦盘飞,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只剩半只的涩柿子。
倒塌的院墙里还看得到几个像鬼一般的人影一晃而过,村子里寂静无声,沿着半截枯草布满的土路朝村西望去,还有处小庙在枯树旁伫立。弯曲的树干上长满虬枝,树却极高,它没有树叶,树皮同样被扒得一干二净。
柿树上还有着各色破旧的道旗,在风中凌乱地飘扬。顺着它光滑的树干朝上望去,一个孩子爬的很高,弯曲的树枝看起来不如他那露骨的胳膊粗大,风一过,人随着树枝摇晃起来。
固执的他从不怕这些,莹莹发光的眼睛盯着干瘪的柿子,在这个年头,它就是救命稻草。
他的母亲同样枯瘦,斜靠在破庙的土墙上,有力无力地睁着眼睛朝上面望去。
秋风瑟瑟,落叶枯黄,男孩涨红了脸,他单薄的身体穿着破旧的衣服,有那么一瞬,他像柿树上枯死的枝干。
男孩脚下一滑,母亲慌忙跑来,还是慢了半步。
“不”她绝望地喊了一声,这位母亲用尽了力气朝前猛冲,却扑了个空。
她两眼昏花,颤颤巍巍走过来,才看到一位老者已经接下了孩子,妇人定睛一看,本是愁云满布的脸多了份欣喜,此人是曾经以奇力砌成小庙的老人。
当年他在灾年救下向太行山以西逃荒的人们,从此这些人定居在小庙东边,老者所植柿树则是小庙旁的这株,他也被尊为“庙公”,这村子自然是庙公村。
八年过去,那时正怀有身孕的妇人深深记得这位老人的模样,今日再见到,老人的样貌依旧如初。
“庙老爷”她垂下头,当做行礼。
老者悲叹几声,感慨说道:“没想到,当年老朽让元和太一教周济百姓,还是落得如此结果”
妇人苦笑道:“庙公村本就如此,不怨各路神仙”
也许是见妇人如此虔诚,也许为怀里瘦弱的孩子哀伤,这位身着灰色僧服的老者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禅杖,双手托起孩子,把他的额头贴在脸上。
见孩子的脊背上瘦骨嶙峋,老僧叹道:“悲夫,悲夫!”妇人见状亦是啼哭不止。
老僧满是皱纹的眼角,呜咽声中两滴泪随风而去,片刻后见妇人泣不可仰,而夜色昏暗,老僧便说:“老衲可以带走这孩子,施主你…”
妇人止住哭泣,两眼放光,跪下说道:“谢过庙老爷,贫妇几日未食,命不久矣,如果,如果庙老爷能救下这孩子”
她的双眼通红,满是尘土的脸捣蒜一样磕了几个头后不起身,幽幽说道:“您的大恩来世再报!”
老僧取下行囊,将里面的干粮放在妇人面前,随即将孩子裹在里面,一阵烟雾缭绕,破庙旁只剩下长跪不起的妇人。
墙角的火堆噼里啪啦燃着,孩子缓缓醒过来,他支撑起来上身,虽然肚子里还是饥饿,精神气却很好。
他揉了揉眼,才看清楚火堆的另一侧盘坐着一位老僧,手中抓着念珠,口中喃喃念咒。
“你,你是?”他嘶哑地问了一句,老僧也不回答,睁开眼看着他,也许过了半炷香时间。
见他咽着口水,老僧便把身边的半壶水递过去,孩子接过去,小声说了句谢谢,才敢大口大口喝着。
老僧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置这孩子,见他边喝边小心翼翼地偷看,笑着问:“小施主,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连忙放下水壶,擦干净嘴说:“申天化”怕老僧不清楚,还一手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写出来。
“哦?”老僧递给他张面饼,欲言又止,因为孩子不敢吃,示意他能吃后,老僧才接着说:“申,在凡间春秋战国时已是大姓,但幻世岂是他们可比,老衲给你取一字,以后便当做你的姓氏,可否?”
见他缓缓点头,老僧站起身,用禅杖在地上写了个三个火,申天化已是一头雾水,才见一个木字承载着三个火字:燊。
他惊叹道:“这么多的字,难道也念申?”
见老僧笑而不语,他囫囵几口吃光了面饼,几口水下去,左顾右盼见不到娘。
虽觉得面前的老僧不像是坏人,他眼珠一转,扫视着这间屋子。他嗖一下跑到墙角,举起一片破瓦便朝老僧喝道:“老头,你把我拐到此地是做甚!”
见他答不上来,申天化也不犹豫,手里的破瓦当即朝老僧头上砸去,但奇异的是,有种无形的力量将这破瓦静止在了半空。
申天化大为惊恐,面前的人似乎是幻术师,已经能操纵幻力,这下看来娘亲怕是凶多吉少。
他不敢挪步,在这等人面前,一切举动都是无力的。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申天化咽了口唾沫,清楚地听到周围传来回声,他紧闭着双眼,有种细微的风声越来越响亮。
当他睁开眼时,才看到破瓦不知何时转了起来,瓦片上有一层淡淡的青光浮现,老僧盘坐在地,两手直指那翻动的破瓦,手背上青筋暴起,面容狰狞恐怖。
“老头…老”他的话刚说出去,就听到似有雷声滚滚而来,震得房顶颤动。
窗外的黑夜一霎那如同白昼,身体不住颤抖的老僧在这光芒下更为诡异。一阵大风破开了虚掩的门,将火熄灭后卷得灰烬在屋子里飘荡。
申天化害怕极了,不知是这老僧做法时走火入魔,还是屋外有鬼,他进退两难,只能蜷缩在墙角的阴暗处。
外面雷声大作,夹杂着人的吼声:“缘殊,躲在这破屋里,以为本座寻不到你?”
听他这一喝,老僧本是满脸青光,渐渐地平静下来,光芒散去后破瓦落在地上摔个粉碎。天化偷偷看了一眼站起身的他,此人身上虽有黑气缭绕,却慈眉善目,佛像庄严,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贼人。
老僧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躲在一旁,手中的碧玉念珠早已发黑污浊,光芒中有几点刺眼的黑斑。
走出门,望着光芒中的身影,老僧似乎早料到他会来,厉声说:“没想到,你竟从西羌追到了这边”
申天化虽是恐惧,仍在他这份提醒下渐渐有了安全感,才悄悄露出个脑袋朝窗外望去,见月光下一人凌空而立,他手中有一把武器被黑布包裹,整个人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
此人奸邪一笑,阴阳怪气地问道:“西羌是何地?南有妖人内有蛮族,邪道横行,民不聊生,你缘殊是则是那妖僧之首,如今直逼我中州大地,所谓居心还需要本座阐明吗?”
被称作缘殊的和尚听罢虽是愤然,不屑与之争辩,袖袍一挥后淡淡说道:“来则一战,无妨”
“正有此意!”
黑衣人的邪笑声还在耳边回荡,申天化再一眨眼,二人竟凭空消失一般,屋内屋外无处所寻。
他这才跑出破屋,仰头朝倒塌的院墙外边望去,光芒越来越远,朝山的西面如落日般奔去。
他追赶着光芒,申天化虽知道此地离家不远,只能判断个大概的方位。
光越来越刺眼,他却觉得那两位神秘人越发遥远,这才忍着强光睁大眼睛,似乎西山上的大片岩壁也被他们所照亮。
天空上传下来隆隆的打斗声,透过云层的光芒闪烁几下,又朝东方瞬间移动。
忽而狂风四起,尘土飞扬,一阵风便将瘦小的申天化卷上了高空,直至风缓下来,他才在黑暗中抱住了一颗大树,再也不敢放手。
那两人打的不可开交,交锋中,黑衣人大喝道:“秃驴,私持邪器,你可知这是何等罪行!”
回答他的只有更猛烈的攻势,黑衣人仓皇迎战,逐渐落入下风。
天空的一面是白光,一面是金光,耀眼得不可直视,老僧话语并不急促,连底下的申天化都听得清清楚楚:“老衲乃是玉清真人钦点的神术持有者,立教创派,亦是佛门宗师,容不得你一个鬼鬼祟祟的小人信口雌黄!”
黑衣人怒吼说:“好一个佛门宗师,倘若无我,哪来的什么佛门!”
此人身上的黑袍陡然消失,露出里面的灰蓝道袍,仍蒙着面,手中的剑在高空直指苍穹,剑光如火,似骄阳高照,老僧诧异片刻,神情在他口中的法诀下转为了难以置信。
“心存太极,始生两仪,九重神霄,天威浩荡,以剑为令,神雷降世!”
空气中压抑感直升,连呼吸都很困难,申天化朝天空中望去,本是黑夜,却有不见边际的云浪遮盖,隐隐看到电光透过厚厚的云层,这才展现了它的面貌。
四面八方黑雷奔落,汇聚为一道划分天空的雷电朝老僧劈去,他面不改色,将碧玉念珠挡在身前。
黑雷所蕴含的狂暴能量岂能这般轻易抹去,在老僧身后方圆几里的土地上,地面崩裂,连带大树被拦腰截断。
大树只剩半截,申天化躲在后面,眯着眼望去,只见光芒一闪过后,那老僧竟毫发无损,手中持着念珠。
本是青瓦上的奇异青光,不知何时浮现在碧玉念珠上,越发阴暗。而老僧身上金光闪闪,身后有一面硕大的金色佛印出现,隐隐间似是真佛下凡。
黑雷瞬间转为颓势,再次一闪而来,却被老僧一指破除。
这一击,蒙面人所祭出仙剑竟被打飞,连带他受到了重创,惧怕万分,捂着胸口喊道:“没想到,你竟达到了化身之境!”
老僧正颜厉色说道:“没想到,元和太一教竟出现你这样的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