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得她的指教,男人听声辩位的本领早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凭着听觉和第六感,竟也曲曲绕绕地避开了不少的坑洼。
男人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可以捕捉到那密林尽头的微弱荧光。他顾不得一些低矮的枝条不停地划伤他菱角分明的脸庞,加快自己的脚步。
又走了片刻之后,突然豁然开朗起来,密林的中心竟有一大片寸草不生的岩地,蓝紫色的荧光正透过中心地带的一处山洞幽幽地透了出来,洞口附近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光点,想必这便是障妖石的一处矿洞了。
方才还在瑟瑟作响的树叶停止了晃动,风停了,连带空气都凝固了,隐约间弥漫起一股危险的气息。男人摘下兜帽解开斗篷,月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只见他腰间寒光一闪,一把红柄银剑已经握在他手中。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猛地一跃,在半空中转了个身,落在地上时,左手里多了一个不断挣扎着的黑影。
“喂,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小爷!!”黑暗中一双暗红色的小眼睛闪烁愤怒的目光。
男人倏地一松手,那个小黑影便扑棱着翅膀浮在半空中,“谁让你默不出声地飞过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里满是无所谓。
噗!黑影翻个身,在原地现出了一位中等个子的长发少年,他样貌清秀,若不是那双暗红色的眼睛透着邪气,想必看上去也只是个俊俏的小公子。白皙的脸上充满着怒气,他指着方才捉住他的男子厉声训斥道:“白琢寒,你给小爷记住,小爷好歹是冥界使者,你区区一个凡人别说抓住小爷了,就连小爷的一个脚趾头都碰不得。听懂没有。”
“没有。”白琢寒冷冷地答道,自从苏锦“自投罗网”之后,他便如同是变了一个人,脸上看不见一丝表情,跟原本整日里笑脸迎人的样子判若两人。就连之前久笙和他搭话时,都不由得一愣,这个眼中透着杀气的男人还是那个傻子白琢寒吗?
其实苏锦用银针刺了他的睡穴之后,白琢寒并未睡着,他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是不会轻易被这种小把戏放倒的。他将计就计假装睡着,待苏锦出门后便偷偷跟了上去。
白琢寒原本以为苏锦是想去暗室再做一番探查,不想却发现仇夜像是知道苏锦会来一样,候在了长生殿中。只是这聊天的内容却着实令白琢寒愤愤不已,在听到仇夜威胁苏锦,要她做自己的妖后时,要不是久笙及时出现拦住了他,白琢寒几乎就要冲进长生殿中!
久笙才是苏承英真正派遣在沐月国的先锋,它原本来自于冥界,与妖族也算的上是一母同胞,由它在这里探查消息是再合适不过了。也不知道苏承英给这只死蝙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也能换得它心甘情愿地留在沐月国专心办事。
久笙给白琢寒带来了拜夜长老的消息,他被藏在了沐月国密林地带的一处山洞中。
说来也算是巧,原本久笙只是循着人血气息飞去这个山洞觅食和歇息,不想便撞见了仇夜和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消瘦男子。
蝙蝠原本便是穴居动物,在这山洞里有个一只两只蝙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按照久笙的原话便是,自己为了等候仇夜,不得不跟那些毛绒绒的弱智凡间蝙蝠一起呆了两日。
现下,白琢寒站在山洞洞口,胸口的紫晶石项链凉得如冰一般,黑气环绕,苏锦此刻遭受的痛苦正源源不断地通过这条项链传达给他,敲击着他的内心。他握紧手中的默绫剑,指甲都几乎要嵌到肉中去,他逼迫自己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当下,因为只有先将拜夜救出来,这个如同九连环一般的营救计划才能被撕开一个口子。
“小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久笙忽然警惕往背后的密林中看去,蝙蝠的听觉一向要比凡人灵敏数十倍,经常能注意到各种细小的动静。
白琢寒倒是挺庆幸在不时就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有这样一位擅长听声辩位的伙伴。
他静下心来,风吹枝叶,声声过耳,其中似是混杂着婴孩的啼哭声。那断断续续的啼哭在黑暗中甚是骇人,此起彼伏,竟是愈发接近。
白琢寒面对声音传来的方向屏息而立,只见得面前的树丛诡异得晃动着,看来是有一个大家伙过来了。空中的云雾慢慢散开,柔和的月光又再一次笼罩了这片空地,而白琢寒也终于接着这银白色的光芒看清了树丛后慢慢逼近的家伙。
一个、两个、三个……树梢后慢慢探出数个蛇的脑袋,竟有九个之多,依附在同一个身体之上,九个头往四面八方探去,眼似铜铃,金色的瞳孔令人不寒而栗,吐着红信,一张嘴,山洞一般的嘴中布满利齿,那似婴孩的啼哭声便是从这九张嘴发出的。
白琢寒识得这怪物,幼时在义父的藏书阁古籍中看到过,此兽名叫九婴,传说生于天地初分之时,阴阳氤氲交错而生,九头蛇身,每一头即为一命,又因是天地直接产出,无魂无魄,已为不死之身,只要有一命尚存,只要取天地灵气便可恢复。
九头蛇突然停住脚步,那些一吐一收的红信子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九个蛇头不约而同地往白琢寒的方向聚拢过来,毫无疑问它们是嗅到了白琢寒的气味。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火光从其中一个蛇头的嘴中喷射而出,白琢寒轻踏地面,一跃而过,回头再看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好家伙,这一瞬间的功夫便烤成了一片焦土。
脚下还未站定,一股子酸臭味又迎面而来,直往鼻子里钻,熏得白琢寒一阵作呕,本能地转身跳开,只听得背后“噗嗤”一声,白烟四起,土地竟已被九婴喷出的浊水腐蚀成了漆黑的沙子,就连白琢寒的衣角也被溅起的浊水“烫”出了数个窟窿,若不是方才反应快,白琢寒此刻怕是已经化作一滩尸水了。
白琢寒记起,这头怪兽集阴阳之气于一身,九个头能吐水喷火,甚难对付。他只得一边在九个蛇头间穿行,好让它们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发动攻击,一边伺机攻击。
一道银光闪过,手起剑落,一只蛇头便重重坠到地上。
剩下的蛇头发出更为尖锐的叫声,也顾不上可能会误伤同伴,纷纷往白琢寒的方向聚拢过来,火焰和水柱齐发,逐渐有形成包围圈之势。再看方才被白琢寒一剑斩断的蛇头,竟也趁着他与其他同伴缠斗之时,慢慢往脖子处移动,不一会儿的功夫,蛇头边和脖颈重新连接起来,恢复如初!
这样下去一定会被这厮耗死的,看来只有同时砍下所有的蛇头才能结果这怪兽的性命,白琢寒转头在空中搜索着那个挥着翅膀的小身影:“喂,久笙,别看热闹了,还不快过来帮忙!”
白琢寒不再在蛇头之间穿梭,而是落到了地面上,点起火折子在黑夜中吸引所有蛇头的注意。
那九个头果然被吸引过来,它们俯下身子,疯狂地攻击着地上的光点,却没有发现背后飞在半空中的小黑点。
白琢寒瞅准时机,一抬手,牵神索“嗖”得从衣袖中飞向半空,早就候在那里的小黑点久笙以迅雷之势用嘴接住了牵神索,快速围着九个蛇头绕了一圈,又将牵神索抛回给它的主人白琢寒。
一丝微笑浮现在白琢寒的嘴角,他双手接住牵神索的两端,用力一收,九个蛇头瞬间便被紧紧地捆在了一起,顿时九婴的嘶叫声划破长空,令人心头一震,九个蛇头挣扎着,不断地吐出火光与腐水。白琢寒敏捷地躲避着,一手将默绫剑往自己腕上一抹,银色的剑身上便沾染了红色的血迹,在月光的映衬下似乎散发着奇妙的,氤氲的光芒。
他默念几句咒术,那默绫剑通体发出血色光辉,幻化成一柄巨大无比的长剑,白琢寒松开剑柄,将两指点在自己眉心上,暗念一句:“破!”血色掠过那九头蛇的身体,九个头便齐刷刷地被切了下来,那妖兽甚至来不及再发出一声最后的哀嚎——那如同婴孩啼哭一般令人恐惧的声响,便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身体被九个切下来的头完好地围在当中,诡异地宣告着这只上古凶兽的终结。
没缘由的,白琢寒心中弥漫开浓重的悲凉。
“砰!”剑鞘重重地砸落在地上,白琢寒用剑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身上满是被火烧或是被腐蚀的伤痕,所幸都是皮肉伤,包扎一下便好。只是方才的战斗消耗了白琢寒过多的灵力,他感觉到有两股热热的暖流顺着鼻子从嘴角滑落,喉咙口又是一股子血腥气的味道。
白琢寒非常不悦地抹了抹鼻子和嘴角,他看了看眼前透着蓝紫色萤光的山洞,深吸了一口气,若是这洞中所囚之人真是拜夜,那方才搏命的一把也算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