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我爹爹上次死了,没有钱安葬,还是您出资帮忙下葬,还主动为他超度,一分钱都没有收……我代表我们一家感谢你啊!”
“老师父啊……我们……”
众说纷纭,把慈悯团团围住,争先恐后,纷纷上前表达自己的感谢和祝福,有的拖家带口,磕头谢恩,有的掏出一大袋的鸡蛋,还带着点余温,还有的泪眼汪汪,在口袋里反复翻找,方才找的几枚铜板,却是毫不犹豫递给了慈悯……当然,慈悯自然是一个都没有收下,还拉住那群就要跪下的人,连连摆手,示意不必如此,圆润的脸上笑呵呵的,慈眉善目。
言菩恒踮着脚,遥遥地看了看,再看看一旁乐得清闲的休梦,忍不住抱怨:“师父啊……你看别人咋那么受欢迎啊,你好歹也是一个方丈,虽说咱昭觉寺没有这文殊院位置好,名气大,但是咋说也是一个好几百年的古寺了对吧,也不说要多高的人气,至少得多点香客才像个样子吧?这混得还不如旁边的百兽苑……搞得我每次给别人讲我们昭觉寺的时候,还得专门提一句是百兽苑旁边……你看看,这明明都是当方丈的,咋差距那么大呢?”
等到言菩恒好不容易絮絮叨叨结束,休梦才冷哼一声,“说完了?咋平时没见你这么能说啊?那你说,你和你们学宫的都是在认真学习,那都是学生,咋就不见你考第一呢?”
言菩恒听完一愣,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很是不解,“啊?师父你忘了啊,我就是第一啊?”
休梦一愣,这才想起这家伙当时正是以成都府院试案首的身份考进了石室学宫……事实确实如此,倒是让休梦有些尴尬,撇过了头,不再言语,言菩恒则不知是故意还是没有察觉到休梦神情的变化,反而主动凑了上去,“师父?师父?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德空虽是竭力在憋着笑,但还是主动上前,拉过了言菩恒,然后帮休梦转移了话题:“师父,慈悯大师不是前段时间闭关了,说不再见客了吗?这怎么现在突然出来了?”
闻言,言菩恒也是好奇满满,不过看看刚刚被文殊院里出来的几个僧人好不容易挤开潮水一般的人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走的慈悯,依旧满脸笑意回头看着依依不舍的人群,又看了看身旁除了自己和德空两人以外便只有冷风瑟瑟陪伴的休梦,小小撅了撅嘴。
休梦看在眼中,却并不说什么,倒是庆幸言菩恒没有再纠结于刚刚的话题,轻轻咳嗽两声,开口说道:“慈悯之前确实是闭关了,不过这不是我休梦亲自来了吗?那他必然是扫榻相迎啊,那必然是令他这个小小的文殊院那是蓬荜生辉啊!”
德空自然是连连表示赞扬,而言菩恒则是丝毫不留情面,“尽是吹牛!成语语法还用得一塌糊涂,小心别人听了笑话你!”
休梦听了,登时吹胡子瞪眼,“你懂什么?这叫修辞,这叫幽默!”
“这叫耍赖,这叫吹牛!”言菩恒也是叉着腰,迎上休梦的目光,撅着嘴,丝毫不退让。
德空夹在两人中间,很是无奈和无助,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恰好这时,来了一个小沙弥,走到三人面前,双手合十,微微鞠躬,道一声:“阿弥陀佛……”
休梦、言菩恒和德空三人也是连忙停下了争吵,同样向那个小沙弥回了一礼。
“休梦方丈,德空师兄,言师兄,师父请三人进庙内一叙。”小沙弥又是微微一躬身,随后向一旁侧身,摊开一手,做出“请”的姿势。
文殊院外便是文殊坊。
集市汇聚,商客如潮,来来往往,摩肩接踵,脸耳相触,若是偶尔地上有一块空闲的位置,也是立刻被挑着扁担,四处扫荡的行商马上抢占,不给同行任何先一步的机会,随后立刻撑开小商铺,接力吆喝。
商品琳琅满目,被人潮推动着向前走去,一路看去,无异于走马观花,耍杂技的,变脸喷火的,画糖画的,捏糖人的……目不暇接,着实有些目眩。
虽是腊八,时令快是深冬,南方却是少雪,只是淘气的冷风喜欢四下乱窜,似乎有使不完的气力,东奔西走,很不讲道理地往你脸上蹭来蹭去,如刀割般不适,从而不得不埋着头,提高衣领,不给这淘气鬼一丝的机会,但好像这冷气偏爱这样的无趣至极的游戏,硬是守株待兔,偶然间趁你不注意,一股脑地钻进了你的衣帽之间,浑身立时一颤一抖,鸡皮疙瘩直是往外冒出,不过这样的天气,却依旧难掩人们脸上的喜悦和欢愉,哪怕随口一下哈气,便是吞云吐雾,也依旧奔走于文殊坊的大街小巷之中,选购着自己所心仪的物品,为就在几页日历后的新年做着年货的准备。
小孩向来是最欢喜这样氛围的,奔跑,不知疲倦地奔跑,一会儿看看这个糖人画的是哪位神仙,止不住流口水,一会儿跑到别人糖画铺子前,趁人不注意,偷偷转上一圈指针,随后忙不迭逃离作案现场,在店家的叫骂声中,撒开腿,很是无忧地跑着,满脸笑意,若是见了耍杂技或是卖玩具的,更是走不动一点的路,呆呆地站在摊子前,望来望去,直是盼着父母能不让自己开口,直接买下来给他,铁环、摔炮、烟花、灯笼……皆是心尖上的渴求,却碍于囊中实在羞涩,又不好主动找父母开口,只能呆呆地看着,等到好不容易空闲下来的店家来吆喝着驱赶他们,“要买就买,不买别挡着……”,或是正在一旁选购年画春联的父母把他们叫去,看看哪一幅更好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目光和那依旧在诱惑自己的年货藕断丝连。不过这样的忧郁也只是一瞬,转眼间,便被少有慷慨的父母那里不知从何处变戏法一般而来的糖果所收买,眯着眼,挂着笑,全然忘了刚刚眼巴巴看着那堆玩具的可怜劲儿。
自然是有些孩子被人群冲散,和父母失了联系,张慌失措,泪水止不住地在眼眶中打转,有的更是已经大哭大闹起来,听到哭声的父母自然也是连忙反应了过来,高声惊呼,“我的孩子!”,有的虽然走了散,但却在变脸和喷火中迷失了找寻父母的信念,在高跷和杂耍中丢失了走散的恐惧和害怕,只是带着泪水,没有一点忧虑地欢声叫着好,直到着急忙慌的父母提着一大堆年货找寻而来,才恍然大悟,虽是明知免不了回家一顿好收拾,却依旧好奇那面具之下到底还有几张面具……
待到人流稍散,基本上是每家每户都选购好了自己的心仪的年货,提着大包小包,准备奔赴下一个“战场”,而跟在一旁的小孩望着被塞得满满的货袋,看着里面的糖果,炒货,卤肉……只觉口水直流,疑是瀑布挂前川,想要偷偷摸摸,趁着大人们的不注意,将手伸了过去,想要解解馋,却被父母一把将手打开,警告不要对这些年货有任何的念头。而面对小孩子们的一脸委屈和不甘,却也只好告诫自己要和和气气,耐心地对他们解释并好生劝说。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不过好在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容易被转移,一道淡淡的粥香飘散而来,在场的众人皆是精神一振,统一地望着同一个方向而去——正是腊八粥的香味。
文殊院,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