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
岳蓁乖乖地坐在厨房的一张小凳子上,抱着秀巧的脚踝,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看着灯光下和升腾的烟气中,男人忙碌的身影。
砂锅里是收汁的红烧肉。咕噜声既是汤汁冒泡的声音,也是岳蓁悄悄吞咽口水的声音。那是岳蓁从来都没有闻到过的一种奇香。光是闻着味道,就已经让她唾液不住分泌。
她怎么也想不到,书呆子竟然还藏着这一手。
自己拿来的那些调料,好多连自己都不认识。不过是看着齐全,就统统摆在了柜子里罢了。还有那些佐料,什么土疙瘩一般的姜啊,什么蒜啊,被他从篮子里翻出来,从院子的小菜地拔出来,然后就跟那些调料一起,或先或后,或多或少地送进了锅里。
或是烧油爆香,或是加水焖煮。然后,一切就像是被神仙的手调和在一起,那滋味混合着,就一点点地冒出来了。随着烟气,顺着鼻腔,直蹿进人的心底,痒得跟猫抓一般。
而今,苏道山已经用铁锅煮好了一锅菜汤。如今正在做鱼。
水缸里的那条黑鱼,已经被他给片成了鱼片。从杀鱼,剖鱼到片鱼,动作熟练得就像他干过无数次一样。
岳蓁本来是极少看人做饭的。一来是避着厨房的烟气,二来也没什么好看的。世家的男儿都在练功场上,就连读书的都少,更别提去厨房做饭了。
在世家子弟的思维中,厨子都不过是杂行罢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岳蓁此刻坐在这里,看着男人专注的样子,便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心底里弥漫上来,然后化作一丝细微的酥麻感,思维也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迟滞,就想什么都不想,就这么一直看着他忙碌。就觉得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赏心悦目。
咕噜。在岳蓁不知道第几次吞口水的时候,苏道山将收好汁的红烧肉盛了出来,然后和菜汤一起,端进了主屋,放在了炕桌上。
岳蓁如同一只黏人的小猫一般跟进来。然后就挪不开腿了。眼睛直溜溜地盯着红烧肉。
苏道山转身又进了厨房:“不许偷吃!”
“唔。”回答他的,是少女含含糊糊的声音。
苏道山将芹菜铺底,将鱼片下到锅里,只稍微涮了涮,眼见鱼片变白微卷,就连同汤汁一起捞了上来。然后在面上洒了一层剁碎的干辣椒和花椒,涮了锅,又烧滚了一勺油。
端着鱼,拿着装满滚油的长柄铁勺进屋的时候,岳蓁嘴里还鼓鼓囊囊的,活像一只仓鼠。碗里的红烧肉已经少了好几块,粉嫩的唇边,还残留着偷吃的汤汁痕迹。那一双眼睛,舒服得都弯成了月牙儿。
一看见苏道山进来,岳蓁刷地一下跪立起来,忙忙碌碌地将桌子摆正,又将靠窗的主位让出来,把坐垫摆好,然后自己如同服侍的小媳妇一般跪坐在一边,用手背挡着嘟起的小嘴,冲着苏道山直笑。
苏道山将装满的碗放在桌上,右手铁勺里的滚油一下淋了上去。那鱼片的香味,瞬间就随着火辣的烟气腾了起来。
岳蓁满眼都是星星。
苏道山瞪了她一眼,回厨房将铁勺放下,回到主屋,上炕坐了。这时候,岳蓁早已经乖巧地将碗筷摆好,还开了一小坛酒,给苏道山倒上,口中道:“相公喝酒。”
“嗯。”苏道山瞟她一眼。
岳蓁见状,飞快地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身子也依偎过来,送进苏道山嘴里,娇滴滴地道:“老爷辛苦了,今儿就由妾身服侍老爷用膳吧……”
少女香软的身躯一半重量都靠在身上,面若桃花,眼若春水,又刻意这般拿腔拿调,即便是苏道山前世见多识广,也觉得有些扛不住。这么下去,怕是过家家能变成逛青楼……
苏道山张口吃了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稍微掩饰地咳嗽了一声道:“我自己来好了。你吃你的。”
岳蓁抿着嘴直笑,起身时,还刻意又用力挤了他一下,这才坐好,夹了一片鱼,小心地吹了吹,然后试着放进嘴里。随后,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好吃么?”苏道山斜了她一眼。
岳蓁脑袋点得飞快,一张脸被辣得血色上涌,眼睛水汪汪的,但一片又一片,简直停不下来。看向苏道山的眼神满是崇拜:“好吃!”
岳家涉足酒店生意,家中的厨子自然是不缺的。不光夏州这边的菜,便是南方传来的一些做法,也偶尔能吃到。但这红烧肉和沸腾鱼片,以前别说吃,甚至连菜名都没听过。也不知道苏道山从哪里学来的。
刚才在厨房闻到味道的时候,岳蓁就知道味道一定不会差。但当她背着苏道山偷吃红烧肉的时候,第一口下去,还是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
那咸香的滋味,那软弹的口感,让岳蓁不敢相信这世界还有这么好吃的菜。
如果说红烧肉给岳蓁推开了一扇美食的大门的话,那么,这沸腾鱼片更是让她大开眼界。
岳蓁自幼便喜欢吃鱼,也喜欢吃辣。当那一勺滚油淋在鱼片上,光凭香气,她就咽了好几口唾沫。而鱼片入口即化,那种油烫的鲜嫩鱼片,和辣椒,花椒的滋味混杂,再加上芹菜被激发出来的香气,裹在一起,在舌尖上炸开的感觉,让她又新奇,又无比过瘾。
更绝的是这两菜一汤的搭配。
吃两口鱼片,辣得张口哈气,鼻尖冒汗了,再吃一块红烧肉压一压,如此反复,最后再吃点自带甜味的萝卜,玉米和白菜,喝一口清汤,简直绝了。
两人其实都是吃过了晚饭的。
可如今坐在炕桌前,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不一会儿竟然将两菜一汤都吃得干干净净。尤其岳蓁,吃得辣了,又舍不得放筷子,干脆去添了一小碗米饭。
即便是身为武者,食量和消化能力远超常人,等最后放下筷子的时候,岳蓁也撑得一点也不想动。如同猫儿一般,懒洋洋地靠在苏道山身上,还把他的手抓过来数手指头玩。
房间里有些安静,火炕的热气,让人有些燥热。
“你什么时候回去?”苏道山问道。此刻已到亥时。放在原世界才是夜生活开始的时间,而在这个世界,人们早已经入睡了。
“怎么?”岳蓁抬起头,眼珠一转,俏脸凑近了,吹气如兰,“相公……不想今晚妾身留下来吗?”
“玩火是吧?”苏道山眉毛一挑。
苏道山觉得有些奇妙。要说熟悉,自己和岳蓁之间早前还是对头,互相看不顺眼。可要说陌生,在共同经历了那场尘暴之后,自己和她既是同生共死,又互相知道了对方的隐秘。
距离仿佛一下就被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