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这孩子葛温德林吧。看样子,他应该是个学习魔法的好手。希斯,你……”
“明白,”希斯忙回答道,“我一定倾尽所有教导他。”
怀抱两个熟睡的婴儿,葛温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长子。原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啊……昔日在他手臂中酣睡的孩童,而今却为了承担那不可告人的错误,孤身离开了熟悉的故乡。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方,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这两个孩子,有一天也会走上如长子一般的道路吗?
葛温不忍再想。两个孩子这时已经醒来,纷纷用尾巴缠上了葛温的手指,“咯咯”地笑着。看着他们的笑脸,葛温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可是眼中的悲伤却是无法掩盖的。
“对不起,对不起……”
“让你们从出生起,就要背负这样沉重的使命……”
……
记得那条黑龙,是飞向了这个方向?
戈夫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头盔被封死,他已不能视物,即便如此,他也没将头盔摘下。那是葛温大王亲手赐给他的无上荣耀,从戴上那刻起,他就立下了誓言,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头盔取下了。而自己此番离开王城,是要去修正那个错误——因为长子一时心软而犯下的错误。
戈夫离开亚诺尔隆德并未隐瞒自己的行踪。他提着巨弓,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王城,他要让所有人都知晓他不是叛徒,能追随葛温大王、能与神族共同生活在一起,是他的最大愿望。
只要杀了那只黑龙,他就能挽回失去的一切,荣耀和欢呼都将重新回归……
戈夫跌跌撞撞,沿途生灵好奇地看着这个失明的巨人,不知他在做些什么。历经漫长时间,走过无数弯路,戈夫终于来到了乌拉席露之外。就是这味道,古龙的味道,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味道。
喀拉弥特就在这里。
有人类发现了他,虽然戈夫不曾与这些人类有过交集,但是生活在罗德兰的所有生灵都知晓,太阳之王葛温的麾下四骑士里,有一位擅使巨弓的巨人,其视力敏锐如鹰,名为[鹰眼]。
人类好奇地打量着戈夫。拿着巨弓的巨人,这点倒是符合,但是视力敏锐如鹰……带着这样的头盔,真的能看到外界吗?
“您是……[鹰眼]戈夫?”人们好奇地问道。
戈夫不言语。在击杀那头黑龙之前,他没有颜面用那个名号。
他来到一处高台之上,侧过耳朵听。他听到了,听到了火焰在龙喉中的轰响,听到了那由远及近的振翅声。
他找准了方向。
巨矢搭在了巨弓上,巨人拉开弓弦,手臂肌肉暴涨,这一箭能洞穿天下万物。
乌拉席露的居民激动起来。喀拉弥特降临此处已有许久,虽不曾伤害他们,可这样一个恐怖的巨物终日盘旋于家园之上,恐怕没有谁能够安下心来。
“鹰眼大人!杀了它,求您了!”
“杀了那黑龙!快啊!”
弓弦被拉到了极致,巨弓轻轻颤动着,似乎是在激动这许久未曾有过的狩猎。正当戈夫要松手时,一个身影却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是长子的身影,他伫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喀拉弥特飞走,满脸都是泪水。
……为什么?
疑惑出现在戈夫的心中。殿下啊,到底是为什么你要放任喀拉弥特逃走,为什么你要背叛亚诺尔隆德,为什么你要让敬爱你的人们伤心?
殿下,可否告诉戈夫,为什么?
回忆涌上脑中,戈夫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人们只当做这是他即将射出箭矢的最后阶段,纷纷激动地催促着。而戈夫并未听到外界的这些声音,他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为何殿下要放任喀拉弥特离去?为何册封大典上殿下不曾露面,难道那时大王和殿下就已经知晓了什么?为何在册封大礼的第二天,殿下就离开了亚诺尔隆德?
为何明知喀拉弥特在乌拉席露,大王却不出兵将这古龙余孽剿灭?
难不成,就是要将它留在这里?
戈夫意识到了什么。尽管模模糊糊,但他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
弓弦松了,箭矢落了,巨弓再次沉寂。人们不解地看着戈夫,不明白这是为何。戈夫轻声说:“我来到此处,并非是要击杀喀拉弥特,而是要在此看守它。”
“啊?!”
人们震惊。他们纷纷出声反对,戈夫说:“安静!这是葛温大王的命令!”
人们愤恨地看着戈夫,却不敢反驳,因为这是伟大的太阳之王葛温的命令。而且在乌拉席露的初代君主马努斯留下的遗嘱中也明确说明了,在不伤害乌拉席露居民的情况下,要无条件听从太阳之王葛温的话语。
在一片唾骂声中,戈夫放下了巨弓。人们朝他吐着口水,一边辱骂着他一边离开了高台,很快,这里只剩下了戈夫一人。
戈夫坐在地上,他又记起了那日在册封大典上,大王笑着将头盔赐予他的情景。
“大王,殿下,戈夫愚钝,无论怎样都想不明白你们是何用意。但有一点,是极为明确的——戈夫的忠心,是任何人都无法质疑的。”
“既然大家不喜欢戈夫,那戈夫就不回去了;既然戈夫的使命是猎龙,那戈夫就在这儿,一直看守着喀拉弥特就好。”
戈夫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一日,大王赐予了自己温暖的灵魂;那一日,所有人都为自己欢呼鼓掌。
没有人能看到头盔之下戈夫的笑脸。戈夫靠在墙边,轻轻哼唱着小曲儿。不就是守在这儿吗,那就守呗,守一辈子又有何不可呢?
戈夫摇头晃脑,他不难过了,也不伤心了。有那么美好的回忆陪伴着自己,又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从这天过后,戈夫的余生,都在那一日的美好回忆中度过。
而那顶象征着[鹰眼]的头盔,也再也没有取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