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温怒极反笑。这巨蛇亲口和他说若有需要，尽可随时呼唤它，可而今它不但说它一无所知，还反过来同自己打听消息？瞧瞧，这就是对自己最忠心的臣子，这就是自己永远的追随者。

葛温没有回答芙拉姆特的问题，而是冷冷地看着它。他觉得自己有些太急躁了，此前不该那样粗暴地对待希斯；他觉得自己有些太温和了，他在初始火炉时就该斩下这巨蛇的两只耳朵。

“大王，我突然想起，有一事您可能想知晓。”芙拉姆特似乎是看出葛温的愤怒，急忙换了个话题。不等葛温回应，它抢先说道：“除了大王和墓王、魔女三位以外，还有一种生物似乎也曾靠近过初火。若是有什么秘密，我想……”

不等芙拉姆特说完，葛温就抬手打断了它，说：“你说的那生物，可是人类？”

芙拉姆特用那对巨眼盯着葛温，然后点了点头。葛温面无表情，这也算是秘密？这不是上次他们在初始火炉时，就共同讨论过的事情？

葛温不知道眼前这头巨蛇是怎么回事，为何只是过了一段时间，它便将曾经谈话的内容遗忘了如此之多？难道是在地底下沉眠的日子太久，以至于脑袋都不清醒了；还是说，它根本就不是上次那条蛇？

芙拉姆特看见葛温的眼神，顿时觉得大事不妙。它赶忙说：“大王，是这样的。这些日子，我并非一直在沉眠，也在不同地方游荡过，替大王收集到了不少信息。我得知，人类这个种群并不团结，内部矛盾不断。其中，最为强大的一批已经建立起了国家，其名为乌拉席露，在遥远的东边。他们的君王，可以说是现存最年长的人类之一了，其名为马努斯。大王若有疑虑，或许，可以同那位人类国王交流一下。”

说完，芙拉姆特便抬起头，偷眼观察葛温的表情。出乎它预料的是，葛温愠怒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此时正一脸微笑地看着它，说：“原来如此。辛苦了，你回去沉眠吧，若有需要，我会再呼喊你的。”

而后，葛温转身就走。芙拉姆特惊疑地打量着葛温的背影，不明白他的态度是何意。然后，它才注意到了长子，后者此时正站在原地，一脸冷漠地注视着自己。

被这眼神注视着，芙拉姆特只觉通体发寒，甚至让它有些微微颤抖起来；而长子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冷冷地凝视了它片刻，才转身跟随葛温离开。

等到二人的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芙拉姆特才急促地喘息起来。它分明感觉到了从长子身上传来的杀意。它急忙地低下头查看自己的身体，深怕长子在它不觉当中就已经取走了它的性命。

“呼，呼，和这些人打交道还真危险。回去我要揍那家伙一顿，什么叫自己要睡觉，让我随便来敷衍几句……”

自言自语，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后，芙拉姆特的身子渐渐沉入地底，很快消失不见。

……

“那巨蛇果然有问题。”

葛温阴沉着脸，声音低沉，“我原本怀疑，它是否以沉眠为借口，躲在暗处窥视着我们的一切。如今看来并没有……暂时没有。至少，它并不知晓你已到访过乌拉席露一事。不过令我感到疑惑的是，它为何与上次见面时判若两蛇？”

“父王，我突然想起您曾说过，芙拉姆特说它是跟古龙同样古老的生物？”长子突然开口到。他紧皱眉头，在脑海中回忆着芙拉姆特的模样。

闻言，葛温冷笑两声，“没错。它说它亲眼见证了初火燃起，王魂从中掉落，可它自知无法与古龙抗衡，于是便期盼着有生物能利用这份力量终结古龙的统治。可如此强大的力量，怎可能有生物不觊觎？它分明是来晚了，眼见王魂被取走，只能用这种说法来保持它的清白。”

长子却摇了摇头，示意葛温误会了自己的话，“不，我疑惑的是它所说的‘古老’一词。它那巨大的体型，且和古龙一样古老……既然如此，那它不就是古龙吗？不然还会是何种存在？”

葛温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望着长子，眼神有些呆滞。长子说：“世界之蛇，世界之蛇……父王，您记得我的推测吗？古龙一族为了对抗黑暗中的那股力量，放弃了它们的一切，进化出不朽的龙鳞。芙拉姆特可能本也是古龙中的一员，却不愿就此放弃自己的一切，于是放弃了不朽的进化，保留自己的神智，而且另有谋划。这所谓的蛇，就是退化了的古龙啊。”

葛温呆呆地听着，只觉得自己在某一瞬间似乎全然理清了一切。可等他想要开口时，却又不清楚自己明白了什么。他呆呆地问：“难道，它们是在寻找希斯？”

长子沉默片刻后，说：“应该不是。希斯是在初火之后诞生的，芙拉姆特若真如我所言，是退化了的古龙，那它离开龙群的时间只会更早，二者应该互不知晓对方的存在。不过为防万一，还是不要让它们有所接触为好。”

葛温：“……今日的谈话，还是不要让希斯知道比较好。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它都很难接受啊。”

不知不觉中，二人已回到王城，可他们的交谈并未就此停止。

葛温说：“你觉得芙拉姆特今日所言，是真心相告？”

“怎么可能，”长子摇摇头，“它只是在我们解决完旧的问题后，抛给我们新的问题，并告知这就是它的回答。若说诚意，不及希斯一半。但……”

“但现阶段，我们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也只能听信它的言论。”葛温顺势往下说，“芙拉姆特必然有它的小心思，不过就它目前表现出来的，至少表面上确实是在帮助我们。现在还不好撕破脸，它既然如此铁了心要追随我们，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接受它作为我们的盟友。”

长子问：“那它所说的与马努斯交流一事，该如何处理？我已经与他会面过了，若再次会面，没有合适的理由，难免会让他们怀疑。”

葛温在思考这事该如何处理。这是芙拉姆特向他提出的第一个具体的建议，想必它会躲在暗中窥探这一切。可是这就又有了新的疑问，长子已经与马努斯交流过了，除了知晓他们是如何建国的，并未得知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么芙拉姆特的建议是何用意？若是它确保马努斯知晓什么事情，且刚好可以解答自己的疑惑，那说明马努斯在面对长子时有所隐瞒；可若是它本身也有想从马努斯身上得知的消息，且又不方便出面，便将这一难题抛给自己，而后再假情假意地过来探听消息，又该怎么办？哪怕自己能不将交流的内容告知芙拉姆特，又怎么确定它不会直接找上马努斯？

需要一个方法，能让此次交流的内容除了葛温自己和他绝对信任的人以外，再无他者能够知晓。

二人交流之际，已经回到了王宫中。葛温思忖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没有问长子的意见，而是闭起眼睛，背靠他的王座，轻声喊出了一个名字。

“基亚兰。”

受到召唤的刺客从阴影中浮现，等候着王下达命令。长子已经知晓了父王要做什么，他抬眼看向葛温，嘴巴微张，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想到了那次刺杀行动，无辜的神人就那样被残忍杀害，而马努斯是统御那些人的人类国王。他说他不知情，他难道真的不知情吗？如果那些刺客就是他派来的该怎么办？那些被杀死的神人，就这样含恨而终？

犹豫许久，长子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这是最糟糕的方法，却也可能是唯一的方法了。

终于，王座上的王者，下达了他的指令。

“在遥远的东边，有一个叫做乌拉席露的国家，其君主名为马努斯。你此番前往，须将其杀死，将他的灵魂完整地带回给我，不容有失。”

得到指示的刺客单膝跪倒在她的王身前，回应道：

“谨遵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