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九章.废墟之上的今日(2 / 2)夜中日首页

有一名士兵即将被拖进火海之时,艾托亚及时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紧攥士兵的手指远不似百夜峰脚下的那些力大无穷,只凭艾托亚的腕力也将它们逐一剥离,只是缺失一臂终究效率有限,在艾托亚试图救援士兵之时,更多手臂自间隙中探出扯住了他的小腿。眼见救人不成自身难保,艾托亚急忙求援道:“弗西格大哥,快来搭把手!如果守军全灭,接下来受到袭击的就是纳莱耶的难民了!”

直至此时,恍然出神弗西格方才回神,双臂分别勾住二人腋下,卯足全身力气将半截身子陷入火海中的二人拉了出来。侥幸脱险的士兵是一位相当年轻的青年,崭新的靴子、略显单薄的身板以及游移不定的目光无不说明这名新兵完全没有上过前线战场,甚至还没有在行伍中经受几天培训。不过这名年轻士兵依旧有样学样地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以故作镇定却又略微颤抖的声音说道:“多、多谢,但是这里实在危险,还请尽快去避难。”

刚刚搭救的士兵踏着小碎步离开,与实施救援的大部队汇合,弗西格却是遥望着新兵离去的声影,一副所有所思的神情。目前为止,弗西格对于索尔隆出生的人无一例外地保持敌视态度,这让艾托亚不禁有些惊奇:“弗西格大哥,你认识刚刚的士兵?”

“不,只是从前边防军的队伍里也有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年轻人,平时还算机灵,一和人搭上话就木木樗樗的,活像个娘们。”刻薄的话语难掩柔和的语气,以弗西格平日里尖锐而火爆的发言方式而言,这番话简直如和风细雨般温润和煦。

“这也是难免的,没有人生来就是战士,即便是最骁勇善战的索尔隆战士,也是由普通孩子经历夜以继日的训练与磨砺的产物。不管是这名新兵还是那位故友,都只是让你看到了士兵之外身为普通人的一面罢了。”

艾托亚本想再攀谈几句,然而渐长的火势与难民们的悲鸣声无不说明现在绝非闲聊的最佳时机。虽然这些火焰清凉温润,并不会灼伤肌肤,但是随着火势增大,那些灰白肢体的行动范围也进一步增长。几名被坍塌围栏堵困在广场内的难民扎眼间便被火海与延伸的臂膀吞没,而他们沉入的无底深渊究竟连同何处,恐怕就只有那些受害者知晓了。

如同先前的百夜峰脚下的遭遇战,无论是刀剑棍棒还是箭矢都会直接穿过异形生物的躯干,无法构成有效伤害,反倒会伤及附近的难民。惨白的肢干犹如雨后新芽般源源不绝地从焰心中钻出,仿佛每一团火焰之下都潜藏着足以伸出三四只手臂的源头。士兵们的施救速度显然跟不上火势蔓延的速度,从广场中救出的难民零星可数,仅有数人以石壁为掩体艰难地躲避着怪物们的袭击,而其余难民则尽数被吞入了火焰之下的漩涡中。

“这下可麻烦了——”将最后几名脱困者送出堡垒的艾托亚发现了问题所在:刚铎堡垒是一座以中央广场为圆心的大型堡垒,火海填满中央广场的同时也阻断了东西两侧的通道,想要救出广场北侧的难民们只能绕道。然而堡垒西侧的楼栋早在十余年前损毁,而东侧楼栋没有直接连通南北的通道,只能从上层降下绳索,在此期间,蔓延的火势毫无疑问会将那几名难民吞噬。

“一群蠢狗,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说时迟那时快,弗西格毫不犹豫地挥刀砍断一截支柱,形成了一座横跨整片火海的独木桥。任谁都看得出,这段危如累卵的栈道一分钟之内便会被烈火吞噬殆尽,考虑到潜在风险守军团长禁止士兵通过木桥,唯有弗西格一人越过木桥,接近难民藏身的掩体。

艾托亚的前脚刚踏上木桥,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汪洋火海之上,坍塌的石柱将木桥从中截断,弗西格的酒葫芦与粉碎的木屑沉入焦炭色的漩涡之中。这副光景如此缥缈却又如此真切,即便是从不相信宿命论的艾托亚也不禁怀疑,此时此地出现这种既视感是某种预兆。他四面环顾,很快便在西侧废墟中发现了那根“即将摧毁木桥”的石柱,粗大的石柱少说也有数百斤的重量,假若径直砸中木桥,毫无疑问会像预兆中那样令木桥粉身碎骨,倘若此时有人通过木桥——

“赶紧给老子过桥,别在这里畏畏缩缩的,耽误了其他人的性命!”

毫无疑问,弗西格并不擅长疏散难民的工作,凶悍洪亮的嗓门令本就濒临崩溃的难民们更加紧张;而当他打算向艾托亚寻求帮助时,这名青年却早已不知所踪,同伴的不辞而别使弗西格更为恼怒,他几乎是连推带踹地将难民们赶上了木桥。几名成年人尚且能顶住压力通过木桥,队尾一名年纪仅有七八岁的男孩便没有这样的胆识了,任凭弗西格如何催促都迈不动步子,从他那抖若筛糠的小腿来看,哪怕强迫他通过独木桥,也会于某处跌入火海。

弗西格只得拎起男孩,将他夹在腋下,快速通过木桥返回出口区域。行途尚未过半,先前还算安分的火簇却骤然猛涨,灰白的手臂仿如蛆虫般扭动着,又仿如藤条般胡乱朝着四周挥打甩动,本就岌岌可危的木桥在手臂的推攘下起伏摇晃、随时可能倾倒折断。与此同时,西侧废墟亦受此波及,承载石柱的底座被锤凿粉碎,半面焦黑的石柱轰然倒塌,不偏不倚地砸向木桥上的二人。

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及时赶到西侧废墟二层的艾托亚抛出绳套,在石柱彻底倾倒前拉着了石柱。凭他的力气自然不可能将偌大的石柱归位,仅仅是牵扯石柱的重量便让他以极快的速度滑向平台的边缘,不过争取来的这几次喘息的时间也完全足够弗西格带着男孩穿过木桥了——情况本该如此发展。

“所谓命运便是即将发生、注定发生之事,能够通过努力改变命运不过是世人面对绝望时单方面的幻想罢了。”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得艾托亚浑身一颤,险些松开手中绳索。他十分确定,在赶来此地的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更没有任何人尾随自己,然而这名灰色铠甲的骑士却如同驱之不散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艾托亚的身后。

灰色骑士抽出长剑,目标却不是正在奋力拖拽绳索的艾托亚,反而轻描淡写地切断了绷紧的绳索。悠长的纤绳在半空中摆出一轮椭圆的弧线,荡向广场的另一侧,艾托亚连忙抛下手中的半截绳索,飞扑上前抓住了试图逃逸的绳索。然而就在他的手掌攥紧绳索的同时,他的双脚也已经偏离了多半崩毁的废墟砖石。

下一秒,沉重的石柱以泰山压顶般的气势拉着他重重砸向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