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天总是雾蒙蒙的,不像北方那么干燥。
火车到站,程章明又买了张大巴票,一路颠簸地回到了小镇。
这几年到处都在发展,唯独这里像是被遗忘了,还是没什么高楼,年轻人也纷纷离乡去大城市打工,整个镇子显得更平淡,也更加寂寞。
“广润北村到了,要下车的拿好行李。”
随着司机的一声吆喝,程章明看到熟悉的楼房。
过去这里曾是一间国营化肥厂,后来国企改制,端了半辈子铁饭碗的人们随之下岗。
程章明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双职工家庭,厂子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从小玩耍、长大的地方。
还记得小时候他经常去看大货车过磅,也常常溜进化验室,陪伴身为质检员的母亲摆弄各种瓶瓶罐罐。这在如今大概是不能想象的,小孩子怎么能进那么危险的地方?但在当时,这很平常,厂里的职工都是这样带孩子。
这大概也是他与化学的缘分起始。
从小摸惯了蒸馏水,看遍了各种酸、各种碱,闻惯了试剂的气味,倒也不觉得有多刺鼻。
后来厂被关停,父母也一并没了工作。拿着并不多的补偿金,父亲南下打工,母亲也四处找活干,一家人几乎没有多少团聚的日子。
那段时间程章明一直跟着奶奶生活,就住在眼前的这个地方。
奶奶腿脚不好,几年前程章明给她换到一楼,方便她进出买菜。她是个要强的老太太,只要生活勉强还能自理就不想麻烦孙子。
见到他奶奶自然惊喜,步伐蹒跚地出来迎他,“章明……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正好有假期。”
这些年他工作忙,又经常在国外,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两次。
“您身体怎么样?”
“还好,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容易忘事。”她有轻微的老年痴呆,平常上街买菜之类的还好,走远了就容易出问题,所以程章明给她请了个保姆,每天下午过来照料几个小时,既保证安全又不会打扰老人的生活。
给她把家里重新打理一遍后,程章明做了顿饭,祖孙俩在一起吃了近一个小时。吃完饭,奶奶一直握着他的手,说他又瘦了,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别哭了,奶奶。”
看着老人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别的我都不操心,就操心你到现在还没成家。过几年我也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连个嘘寒问暖的都没有。”
程章明沉默不语。
奶奶长叹一声。
“这次回来能住几天?”
“明天就走。”
“过两天是你妈的忌日,我还以为你终于想通了,没想到……章明,能不能告诉奶奶,到底为什么你不肯去看他们?那可是生你养你的人啊。”
明明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这些年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从来不去祭拜父母。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觉得无法面对?
洗完碗后,程章明说出去透口气,一个人散步到山脚下。
空山新雨后,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麻雀扇动翅膀的声音。他抬头望向山腰,想象父母正躺在某处墓碑下,不再需要吃苦受累,也不知道他这个儿子有多不孝,在地下享受着安宁。
他闭了闭眼,告诉自己——
别再拖下去了。
做个了断吧,尽快做个了断,自私了七年还不够吗。
大选季过后,电视台推出了一档新节目——
时事辩论。
每期邀请正反两大阵营,内容不局限于政治,有环保教育类,也有植物肉、动保、女性主义等热点,主辩各一人,背后智囊无数,镜头前火花四溅,刚一上线收视率就一路走高,成为最近的话题中心。
作为节目的主持人,汤琰也随之拥有了超高热度。
其实以前他就够出名了,现在只是再一次被推上热点而已。他犀利睿智的语言风格丝毫不逊色于嘉宾,甚至比某些律师出身的政客还要厉害,再加上风流倜傥的外形,俨然已经跟娱乐圈的明星别无二致。
一来二去,消息闭塞如研究所,也开始有人讨论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吴重就听到学妹说:“你们看最近那期的时事pk了吗,哇塞汤琰也太好看了吧,我一个女的都想流口水啊。”
学弟差点喷饭:“不然呢?应该男的看着他流口水吗??”
“你懂个头,人家本来就是男女通吃的类型好吗,网上他的男粉丝不要太多好吧!哎哟哟,一想到他那个腰、那个腿……本姑娘简直狼血大爆发!”
“……咳!”吴重猛地咳嗽一声,筷子狠狠敲上学妹的头,“年纪轻轻的请自重!”
“很疼啊主任……”
你还知道疼!吴重撇了旁边一眼,本来还想再骂两句,可看程章明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样,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其实当事人早就翻篇了?
所以说现在跟他同居的到底是谁啊。
算了算了,真是谜一样的男人。
吴重甩甩狗脑袋,刚扒了两口饭就又听年轻人讨论起来了,旁边的程章明拿起餐盘:“你们慢吃,我先回去午休。”
“师哥你就吃这么点啊。”
“师哥你下午喝咖啡吗?喝我就帮你买啊师哥,师哥?”
师你个头。
眼看程章明根本不搭理他们,吴重幸灾乐祸地笑了,“你们惨咯。”
“?”
“我可不会救你们,自求多福吧。”
“??”
一整个下午,学弟学妹们忙得连喝水时间都没有,不禁大叫这简直毫无人性!什么搞科研嘛,分明就是抽驴拉磨,是剥削,赤裸裸的剥削!
眼见小崽子们累成狗,吴重一边暗爽一边心疼,借故把程章明叫出去抽烟,好让崽子们休息休息透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