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尖锐的笑声，白桃醒了，右手手心满是逐渐凝固的蜡泪，猩红的一片，还有些许的灼伤感，而左手则紧紧攥着主上赐的玉佩——用来认人的信物，也是用来认自己的。

在灵界传说中，千面狐会在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潜入梦境，然后通过问话来摄取人的灵魂，这种时候如果说真话，便会中计。

为了保持清醒，从进入长公主府开始便尽量少说话，不断提醒着自己思考，然而这并不能完全保证自己的清醒。

于是她几乎随时拿着烛台，而且微微倾斜，让落下的蜡泪刺激着她——因为锋利的东西并不能刺痛她，但灼烧感可以。

在千面狐设计的梦里，她的四肢是僵硬的，犹如无法动弹的瓷娃娃，毫无知觉，因为咬舌的时候没有痛觉，最重要的一点——千面狐编制的梦里没有也不可能有霜色红缨玉佩，神物是无法捏造的。

而现实中的她，如常人一般有知觉，虽不惧刀锋，却分外惧怕火烧感——准确来说，怕火的，是这具躯壳。

但是千面狐所说的“为了带你回去”又是指什么，“你”是谁，是桐铃，还是这具躯壳的原主人?

可它又问了句“你是谁”，略带笑意，是警告，还是疑问?

等等，婳然去哪儿了?

——

长公主府后院。

白桃是在后院的一棵梧桐树上找到了婳然。

婳然坐在一处较为结实的枝干上，灰蓝色的长袍尾悬着，披散着一头乌发，一面用木梳精心梳理头发，一面凝望日落西山。

她意识到了白桃的到来，微微侧了侧身，看向白桃：“不用祭神了?”毕竟才刚一天，自家公主都祭出去了。

白桃只是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以婳然的视角来看，这一整天过得乱七八糟的：宿醉后大清早便醒了，莫名其妙得知死了人，然后就被揪起来逃命，她还以为是自己又醉酒杀了人。

莫名其妙逃到了个跟坟堆一样的地方，满是阴气，呛到了她。

向白桃确认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没杀人，但又总感觉被瞒着什么事。后来又跟着一个披麻戴孝的人来到了这个什么公主府，白桃对她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行为也有些怪异。

她与这些仆从又语言不通，只好自己在后院瞎逛，顺便暗地里策划一下逃跑路线，以备不时之需，就这样一直到了黄昏。

她摆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以此来让白桃放松警惕，同时暗自复盘昨夜的怪梦——梦中那只毛茸茸的狐狸脸，不断变化的面孔和声线，还有使人毫无察觉地入梦的能力……

那个曾经听过长辈们谈论过无数次的名号，呼之欲出——千面狐，她的“好前辈”。婳然少年时期最喜欢听的故事，首先是关于千面狐的，其次是关于有苏妲己的。

原因很简单，婳然也是狐妖，对于同类的“丰功伟绩”自然喜欢听。

她察觉到了千面狐的存在，而回想起白桃等一众人士的怪异行径，一切困惑迎刃而解。

而真正令她兴奋的是，千面狐对她似乎并没有恶意，而且——千面狐必然认得婳然的生母，它不会撒谎。

婳然也有自己的执念——几十年来无可破解的身世之谜。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她会一直待在这里，像蒲公英一般，先落地生根，直到所等的风来了，再寻机逃走。

她逐渐合了眼，倚着枝干，后院里只剩齁声与窸窣的落叶声。